洛杉磯比北京時間晚十六個小時。

當蘇晚點擊發送鍵時，圣弗朗西斯科灣的晨霧剛被陽光撕開一道裂縫。

《全球心血管研究》主編辦公室的百葉窗半開著，78歲的老主編亨利·卡特正用放大鏡核對最新一期排版。

突然，收件箱提示音像只尖嘴鳥般啄破靜謐。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看到發件人顯示“未知加密”時，手指微微一滯——這是二十年前那個神秘郵箱的標記。

附件展開的瞬間，老花鏡滑到鼻尖。

泛黃的實驗日志掃描件、帶血指印的手術記錄、七張術后患者的笑臉，最后一張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側過臉，耳后那顆朱砂痣在像素里若隱若現。

亨利的呼吸突然急促，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被人攥住了氣管。

他顫抖著摸出抽屜里的舊相冊，翻到1999年那頁：同樣的白大褂，同樣的朱砂痣，照片背面用中文寫著“明蘭·蘇心臟外科新星”。

“上帝啊。”他喃喃著抓起電話，撥號時按錯了兩次。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用英語吼道：“陳！陳立遠！你快來看這個！是明蘭的研究！”

三千公里外的顧宅，落地鐘的銅擺剛晃過凌晨三點。

顧淮深被床頭的震動驚醒，手機屏幕亮得刺眼，備注“老宅”的號碼在跳動。

他捏了捏眉心接起，聽著電話那頭的匯報，指節慢慢蜷進枕頭里。

“匿名郵件內容涉及顧氏生物實驗室2003年的心臟瓣膜項目？”他聲音沙啞，掀開薄被下床時，大理石地面冰得他后槽牙發酸。

書房密碼鎖“滴”的一聲，冷白燈光照亮整墻的加密文件柜。

他抽出標著“SH - 03”的金屬盒，指紋驗證后，電子屏上的訪問記錄讓他瞳孔微縮——昨晚十點十七分，有外部IP嘗試登錄，雖未成功，但定位顯示來自三樓東側客房。

“趙秘書?！彼聪聝染€，聲音沉得像壓了鉛塊。

三分鐘后，穿深灰西裝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領帶系得一絲不茍：“顧總?！?

“查昨晚東側客房的網絡活動?！鳖櫥瓷钪讣馇昧饲米烂?，“蘇小姐的房間。”

趙秘書垂眸應下，余光瞥見老板捏著文件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退到門口時，聽見身后傳來紙張撕裂的脆響——是那份被蘇晚拍在桌上的離婚協議。

清晨七點，市立醫院住院部走廊飄著消毒水的甜腥氣。

蘇晚換好手術服，在更衣室鏡子前系口罩，鏡中倒影的眼尾還帶著未消的青黑。

她昨晚幾乎沒睡，母親筆記里“顧廷鈞”三個字被她用紅筆圈了七遍，墨跡在紙背暈開，像塊凝固的血。

“小蘇?！?

周主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這位帶過她三年的老專家平時總愛開她“冰山美人”的玩笑，此刻卻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搓著白大褂口袋。

蘇晚轉身，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近……風頭不太對?！敝苤魅螇旱吐曇?，目光掃過走廊盡頭的攝像頭，“顧氏那邊的人昨天來找過院長，問你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么敏感資料。”

蘇晚的睫毛顫了顫，口罩下的唇角卻彎起禮貌的弧度：“謝謝周老師提醒?！彼焓终硭嵝钡男嘏?，指腹觸到金屬牌時，輕聲補了句，“我媽當年出事前，也有人來問過她實驗室的事?！?

周主任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盯著蘇晚鏡片后平靜的眼睛，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蘇明蘭被警車帶走時，也是這樣冷靜的眼神。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拍了拍她肩膀：“上臺吧，今天的法洛四聯癥患兒等你主刀?！?

手術室的無影燈亮起時，顧淮深正站在落地窗前看車水馬龍。

他手里的咖啡早涼了，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定制襯衫上暈開深色的痕。

趙秘書的匯報還在耳邊：“蘇小姐昨晚十點發送了一封加密郵件，接收方是《全球心血管研究》，內容包含SH - 03項目的原始數據?！?

“她怎么會有那些數據？”他聲音發悶，像有人拿鈍器敲他太陽穴。

趙秘書猶豫了兩秒：“蘇明蘭醫生當年是SH - 03項目的首席研究員，項目終止時，她帶走了部分實驗日志?！?

顧淮深的手指突然收緊，咖啡杯在掌心發出細碎的裂響。

他想起昨晚蘇晚翻母親筆記的樣子，鋼筆尖戳破紙頁時，濺了一滴墨水在她腕骨的青痕上，像朵深色的花。

那時他鬼使神差地沒發作，反而伸手想去擦——直到看見她手腕上，和蘇明蘭舊照片里一模一樣的翡翠鐲子。

“備車?！彼蝗徽f，“回老宅?！?

傍晚六點，蘇晚推開顧宅大門時，玄關的水晶燈正發出暖黃的光。

這太反常了——顧淮深向來厭惡這種浮華的裝飾，搬進來三年，他只讓開走廊的壁燈。

她換鞋時，聽見客廳傳來玻璃杯相碰的輕響，抬眼便看見男人倚在沙發里，白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解開，露出漂亮的鎖骨。

他面前的茶幾上擺著醒酒器，紅寶石色的液體在水晶杯里晃出漣漪。

“過來。”顧淮深指了指對面的單人沙發，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喝一杯？”

蘇晚脫白大褂的動作頓了頓。

她把包放在玄關柜上，注意到那里面原本放著的家庭相冊被移到了角落，露出底下半張泛黃的照片——是顧淮深十歲時的合影，旁邊的女人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眉眼和沈清漪有七分像。

“顧太太？”顧淮深的聲音里帶著點調侃，卻又像裹了層糖衣，“怕我下毒？”

蘇晚走過去，指尖剛碰到杯柄，就被他按住手背。

男人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她這才發現他的指節在發抖。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彼⒅箝g的翡翠鐲子，喉結滾動，“關于你母親，關于SH - 03，關于……”

“你們為什么要毀掉她的研究？”蘇晚抽回手，玻璃杯底磕在茶幾上發出脆響，“她的瓣膜材料能降低30%的術后排異率，能救多少先心病孩子？”

顧淮深的眼神暗了暗。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紅酒在唇畔抿了抿又放下：“你以為我不想知道？”他突然傾身湊近，呼吸掃過她額角，“我母親書房的保險柜里，鎖著蘇明蘭的死亡鑒定書?！?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郵件標題——“沈清漪當年不是意外”，此刻耳尖發燙，連顧淮深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都變得刺人。

“你騙我?！彼吐曊f，卻聽見自己聲音發顫。

顧淮深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發紅的耳尖。

他伸手想碰她的臉，卻在中途停住，像是被什么燙到。

落地鐘敲了八下，他突然起身：“我去接個電話?！?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立刻掏出手機沖進臥室。

電腦屏幕亮起時，她的手還在抖。

加密郵箱里躺著新郵件，發件人是“Dr.Li”，標題刺得她眼睛生疼：“沈清漪1999年12月的車禍，剎車油管被人動過手腳?！?

她顫抖著輸入解密密碼，屏幕突然閃爍兩下，發出刺啦的電流聲。

黑暗瞬間籠罩房間，蘇晚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窗外的月光被云層遮住，她摸索著摸到床頭的蠟燭，剛劃亮火柴，就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很慢，像故意放輕了腳步。

蘇晚捏著火柴的手在抖，火焰燒到指尖才驚覺，趕緊吹滅。

黑暗中，腳步聲停在她房門前，門把手發出細微的轉動聲——

“啪！”

整棟別墅的燈光突然熄滅。

蘇晚迅速點燃蠟燭，暖黃的光映出門上晃動的影子。

門把手還在轉動，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外面傳來顧淮深的聲音：“蘇晚？停電了，你沒事吧？”

蘇晚盯著那道影子，喉嚨發緊。

她聽見自己說“沒事”，聲音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可她知道，剛才那陣腳步聲，不是顧淮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