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冷白燈光在舊手機外殼的卡通貼紙上跳躍，蘇晚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三天前她在警局門口接過小米塞來的手機時，雨絲正順著帽檐滴在手機背殼的米菲兔貼紙上——那是她十二歲生日，母親蹲在文具店柜臺前，捏著她的手挑了半小時的貼紙。

“叮“的一聲，手機屏幕亮起。

草稿箱里躺著一條未發送短信，日期是母親出事前最后一個工作日：“晚晚，若我出事，查'陵南-07'檔案，秦子陵可能是關鍵證人。

他們用父親的命換我的沉默，但我......不能簽。“

蘇晚的指尖在“不能簽“三個字上頓住，喉間泛起腥甜。

三個月前整理母親遺物時，她翻到過一份被撕碎的《倫理審查豁免申請書》，當時只當是母親作為醫學倫理委員會成員的工作殘頁。

此刻才明白，那些被膠水粘起來的“人體試驗““自愿簽署“的字樣，原是壓在母親心口的刀。

“啪“的一聲，手機砸在木桌上。

她抓起外套沖出門，雨幕里的路燈在視網膜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母親出事前三天的電話突然清晰起來：“晚晚，媽媽查到陵南制藥的秘密了......“當時她剛做完一臺心臟搭橋手術，只來得及說句“媽我在手術，晚點打給你“，便掛了電話。

這通未回的電話，成了永訣。

郊區小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顧淮深皺眉。

趙秘書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肋骨處纏著滲血的繃帶，見他進來，枯瘦的手在被單下動了動：“少夫人的手機拿到了？“

“她在查陵南-07。“顧淮深扯了把椅子坐下，目光掃過趙秘書發灰的唇，“你呢？“

“老董事長臨終前燒了一箱文件。“趙秘書咳了兩聲，床頭的心電監護儀發出急促的“滴“聲，“他說'別讓淮深碰陵南的事'，可他不知道......“他從枕頭下摸出個塑封袋，里面半頁泛黃的紙，“我沖進火場搶出來的，上面有'人體代謝數據'和'靈泉樣本'。“

顧淮深的瞳孔驟縮：“靈泉？那不是爺爺總說的......“

“傳說中的靈泉。“趙秘書扯動嘴角，“可您看。“他摸出個U盤推過去，“這是老董事長近十年的體檢報告，78歲時肝腎功能指標比30歲的您還強——醫學上不可能。“

監護儀的蜂鳴聲突然尖銳起來，護士推著搶救車沖進來。

顧淮深后退兩步，看著醫護人員圍住病床，掌心的塑封袋被捏得發皺。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他縮在保姆懷里，看著母親被救護車拉走時，也是這樣的雨聲。

市立醫院的電子屏在凌晨兩點依然亮著，蘇晚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透析記錄，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父親近半年的“特殊濾材“費用報銷單上，付款方是“清漪醫療公益基金會“，而這種德國進口的濾材，全球僅用于清除β-9藥物的代謝物——那是三年前顧氏旗下陵南制藥被緊急召回的實驗性抗心衰藥，因三期臨床出現多例器官衰竭致死。

“蘇醫生？“護士小周端著治療盤經過，“您怎么還沒走？“

“查點舊數據。“蘇晚扯出個笑，指尖在鍵盤上翻飛。

β-9的代謝物會在人體內累積，最終攻擊腎臟——父親三年前突發腎衰竭，恰好是β-9上市的時間。

她翻出父親的透析日志，最新一條寫著“患者主訴骨痛加劇“，而β-9代謝物引發的并發癥里，骨溶解排在首位。

電腦屏幕映得她眼底泛紅。

她抓起手機給李律師打電話，聲音發顫：“李律師，我需要您幫我整理父親的醫療記錄、基金會報銷憑證，還有陵南制藥的β-9召回文件。

明天一早，向省衛健委實名舉報。“

江邊咖啡館的玻璃被夜雨打得模糊，蘇晚推開玻璃門時，顧淮深已經坐在最里側的卡座。

他面前擺著兩杯冷掉的美式，見她進來，起身把掃描件推過去：“趙秘書搶救過來了，這是殘片掃描件。“

掃描件上的字跡被火烤得卷曲，“人體代謝數據“和“靈泉樣本“幾個字卻清晰如刀。

蘇晚盯著“靈泉“二字，突然想起母親書房里那本《陵南地方志》，夾著張泛黃的照片——山坳里的老井，井邊石碑刻著“靈泉“。

“你爺爺用陵地做人體試驗。“她抬眼，“所以呢？“

“我媽......“顧淮深喉結動了動，“她死前說沈清漪改了試驗數據。

如果陵南基地的地下藏著這些......“他指尖叩了叩掃描件，“她是不是也......“

“被試驗？“蘇晚冷笑，“你現在才想起問？“

顧淮深沒接話，只是將手機屏幕轉向她。

相冊里是段監控錄像：三天前倉庫，沈清漪揪著黑衣保鏢的衣領嘶吼“必須燒干凈陵南-07的樣本“，而角落的蘇晚正將U盤塞進趙秘書手里。

“我讓人查了沈清漪的賬戶。“他說，“上個月她給陵南基地的看守轉了三筆錢，備注都是'封口費'。“

雨聲突然大了。

蘇晚望著窗外翻涌的江浪，將掃描件收進包里：“明天上午十點，省圖書館查地方志。“

“我去接你。“

“不用。“她起身時撞翻了咖啡杯，深褐色液體在桌布上暈開，像塊凝固的血。

凌晨四點的小區格外安靜。

蘇晚按了電梯按鈕，顯示屏卻卡在“3“不動。

她轉身去走樓梯，剛邁出兩步，電梯突然“哐當“一聲，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發疼。

她后退兩步，看見電梯門縫里滲出焦糊味——有人剪斷了電路線。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小米發來的消息：“沈小姐被保釋了，老爺子昨夜召見她，沒見您和顧先生。“

蘇晚盯著消息，摸出包里的防狼警報器。

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她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直到推開一樓大門，看見保安室亮著燈，這才松了口氣。

夜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她摸出手機想給李律師發消息，屏幕卻亮起個陌生來電。

“晚晚。“電話那頭是顧老太太的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你母親二十年前來顧家做客，在花園里轉了一圈，突然問我——'這宅子里的水，是不是甜得不太正常？

'“

蘇晚的腳步頓住。

記憶里母親總說顧家的茶有股怪味，她當時只當是醫生對味道敏感。

此刻再想起，母親盯著茶杯時微擰的眉，突然有了不同的意味。

“老太太......“

“我老了，有些事該說清楚。“顧老太太的聲音里帶著顫，“明天上午九點，來顧宅西廂房，我給你看樣東西。“

電話掛斷的忙音在耳邊回響，蘇晚望著小區外漆黑的街道，雨絲順著發梢滴進衣領。

她摸了摸包里的舊手機，母親未發送短信的最后幾個字在腦海里翻涌——“不能簽“。

而顧老太太的問題，像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層層漣漪。

宅子里的水，為什么會甜得不正常？

她抬頭看向顧宅所在的方向，雨幕中只能看見隱約的輪廓。

但她知道，那里藏著的，或許是比藥物試驗更古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