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在小區門口站了足足十分鐘，雨絲順著傘骨砸在水泥地上，濺起的水珠打濕了她白大褂的褲腳。

手機屏幕在掌心發燙，顧老太太的話像根細針，一下下扎著她太陽穴——“這宅子里的水，是不是甜得不太正常？“

她摸出包里的舊手機，母親未發送的短信停留在草稿箱：“晚晚，那杯茶......“后面的字被截斷，像把懸在頭頂的刀。

二十年前母親盯著顧家茶杯時微擰的眉，此刻突然清晰得可怕——原來不是醫生對味道敏感，是真的察覺到了異常。

凌晨五點的醫院走廊空蕩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蘇晚換好白大褂，在護士站電腦前坐下，指尖懸在鍵盤上停頓兩秒，輸入“顧宅水質檢測“。

系統提示需要權限，她撥通后勤科老王的電話：“王哥，我需要顧家老宅近十年的水質檢測報告，患者家屬有遺傳代謝病傾向，可能和長期飲用水有關?！?

電話那頭傳來鼠標點擊聲：“蘇醫生要的，我現在調。

不過顧家這種豪宅，檢測都是私人機構做的，我只能找到公開備案的......“

打印機開始吐紙時，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報告上的鈣鎂離子數值像張網，將她罩得透不過氣——每升水含鈣280mg，是正常飲用水的三倍，鎂離子更是超標五倍，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未知有機肽成分0.03%，來源待查“。

“這水喝十年，代謝系統早該報警了?！八龑χ鴪蟾驵謾C突然震動，是導師陳教授發來的消息：“樣本到了，速來實驗室?！?

省醫科大學實驗室的白光燈刺得人睜不開眼。

陳教授推了推眼鏡，將顯微鏡轉向她：“你帶來的水樣里，這種肽鏈結構和你母親筆記里'陵南基地代謝增強劑'的圖譜，相似度92%。“他翻開桌上泛黃的筆記本，蘇晚一眼認出那是母親的字跡——“注射β-9試劑后，實驗體代謝速率提升40%，但線粒體損傷加劇，預估壽命縮短20%“。

“也就是說......“蘇晚的聲音發顫。

“顧家喝的不是水，是慢性代謝加速劑?！瓣惤淌趪@了口氣，“他們用這東西提升體能和免疫力，代價是所有飲用者壽命縮短。

你母親當年肯定是發現了這點，才會問顧老太太那番話。“

實驗室的通風機嗡鳴著，蘇晚的白大褂被吹得輕輕晃動。

她掏出手機給李律師發消息：“準備環保訴訟材料，顧家私設地下引水管道，涉嫌危害公共健康?！?

同一時間，顧宅二樓書房的檀木柜門緩緩打開。

顧淮深借著老爺子醉酒后的鼾聲，將微型手電筒的光打在暗格縫隙上。

他記得父親生前總在每月十五夜來這里，當時只當是處理機密文件，此刻才明白——有些秘密，藏在更深處。

暗格彈出的瞬間，冷光映出一支玻璃管，標簽上“靈泉·秦氏先塋·初代“的字跡已經發脆。

旁邊的筆記本攤開在某一頁，鋼筆字力透紙背：“以泉養體，以藥延命，代價由他人承擔?！八秸掌?，泛黃的相紙里，年輕時的顧老爺子和一名身著道袍的老者站在江南古陵前，墓碑上“秦子陵之墓“幾個字被紅漆描過，題字是“秦道友贈泉，恩重如山“。

“秦子陵......“顧淮深捏著照片的手青筋暴起，終于想起檔案里那個被劃掉的名字——二十年前陵南基地的看門人，母親沈清漪總說他是“瘋道士的后人“。

原來所謂“靈泉“，是顧家從秦家祖墳下的暗渠引來的，而代價......他想起爺爺近年來愈發嚴重的心臟病，想起自己總在深夜心悸的毛病，喉嚨像堵了塊燒紅的鐵。

環保聽證會當天，省環保局的會議室坐得滿滿當當。

蘇晚站在投影儀前，將水質報告和β-9代謝關聯圖投在幕布上：“根據檢測，顧家飲用的靈泉含高濃度鈣鎂離子及β-9肽鏈，長期飲用會導致基因不穩定，誘發癌癥風險增加37%?！?

沈清漪穿著香奈兒套裝坐在對面，指尖敲著桌沿冷笑：“蘇醫生好手段，用醫學報告污蔑顧家？

顧氏三代人喝這水，我公公今年八十還能打太極，我先生五十六還能管理集團，怎么就成了'有毒'？“

“因為有人用別人的命換你們的'健康'?！邦櫪咸穆曇魪拈T口傳來。

這位向來慈眉善目的老人拄著檀木拐杖，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上個月我查出來早期肝癌，醫生說和長期代謝異常有關?！八龑Ⅲw檢報告拍在桌上，“這'神水'養的是你們的野心，殺的是我們的命！“

會議室炸開一片議論聲。

蘇晚看見沈清漪的瞳孔驟然收縮，涂著酒紅色甲油的手指死死摳住椅把。

李律師趁機舉起相機：“現在申請查封顧家地下引水管道，避免更多人受害?！?

當晚，顧宅的自來水突然斷流。

維修隊在地下管道井里發現主閥門被焊死，焊槍的溫度在金屬上留下焦黑痕跡。

趙秘書拿著監控記錄來找顧淮深：“權限顯示是沈夫人的私人賬號，她下午三點進過設備間。“

“她不是想斷水?！邦櫥瓷疃⒅娔X里的監控截圖，沈清漪離開時懷里抱著個黑色文件袋，“她是怕我們順著管道挖到陵南古陵?！八麑㈧`泉樣本和秦子陵的老照片發給省地質研究院，又在手機備忘錄里打下一行字：“如果真相在陵下，那我就——親自去見秦子陵?！?

江南山村的夜來得早。

秦子陵蹲在靈泉邊，手心里捧著幾株泛著淡藍光的稻苗。

靈泉水漫過他的指縫，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甜。

他輕輕撫過稻葉，突然抬頭望向遠處山路——那里有車燈劃破黑暗，一輛黑色越野車正沿著坑洼的石子路，緩緩朝山坳里的秦家陵園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