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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素描本與謊言玫瑰**

蘇靜那句“他熬了三個通宵復刻‘齒輪七號’”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林小雨的耳膜,也扎穿了她努力維持的平靜。她僵立在廣場喧囂的人群中,眼前顧陽那璀璨透明的《寂靜的方程式》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她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吸了進去。那個旋轉在裝置核心、被陽光折射出炫目光芒的透明齒輪,與緊貼在她胸口皮膚上、帶著她體溫的冰冷金屬原版,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

五年時光筑起的堤壩,在真相的洪流沖擊下,搖搖欲墜。

她幾乎是逃離了“青春記憶角”。蘇靜帶著勝利者姿態的冷笑,顧陽穿透人群、飽含復雜情緒的目光,還有陳昊那聲嘶力竭的告白帶來的沉重負擔,都讓她窒息。她需要空間,需要理清這團亂麻。

然而,蘇靜并沒有放過她?;槎Y前夕,一張更加精美的、印著婚紗照的正式請柬送到了林小雨的工作室。隨請柬附上的,還有一張蘇靜手寫的便簽,字跡潦草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林小雨,婚禮當天下午的頒獎禮(廢墟大賽2.0結果公布),作為‘特邀嘉賓’(主要是怕某人怯場),你必須到場。穿好看點,別給我丟人。PS:有好戲看。——蘇”

林小雨看著那張便簽,指尖冰涼。她明白,蘇靜口中的“某人”和“好戲”,必然與顧陽有關。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將請柬和便簽扔在抽屜最深處。

婚禮當天,林小雨還是去了“云頂莊園”。不是作為嘉賓,而是作為陳昊的“女伴”——陳昊幾乎是半強迫地把她拉來的,理由是他需要一個“擋箭牌”應付那些想給他介紹對象的三姑六婆。他絕口不提那晚的失控,恢復了往常的痞氣,只是眼神深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和忐忑。

婚禮奢華而夢幻。蘇靜穿著價值不菲的定制婚紗,美得驚心動魄,挽著同樣英俊儒雅的新郎,在鮮花、掌聲和閃光燈中走過紅毯。顧陽作為伴郎,穿著合體的深灰色禮服,身姿挺拔,面容沉靜,全程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禮儀和微笑,只是那笑容里沒有溫度,眼神也像蒙著一層薄霧,偶爾掃過人群,落在林小雨身上時,會微微停頓,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心慌的專注。

林小雨避開他的目光,低頭擺弄著餐盤里的食物,食不知味。陳昊在她身邊,努力活躍著氣氛,給她夾菜,講著并不好笑的冷笑話,試圖驅散籠罩在她身上的低氣壓。

冗長的儀式和宴會終于結束。按照蘇靜的“安排”,一部分賓客移步校史館旁的“青春記憶角”,參加“廢墟大賽2.0”的頒獎禮。

夜幕降臨,記憶角廣場被柔和的景觀燈和臨時架設的射燈照亮。那只巨大的“自由之掌”在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獲獎作品被陳列在中央區域,《寂靜的方程式》無疑是焦點,透明的齒輪在燈光下折射出更加迷離夢幻的光暈,少女的光影側影也更加清晰動人。

頒獎流程簡單。評委宣布了獲獎名單,毫無懸念,《寂靜的方程式》獲得最高獎項——“永恒齒輪獎”。

主持人熱情洋溢地邀請顧陽上臺領獎并發表感言。

顧陽走上臨時搭建的小舞臺,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接過那個同樣設計成齒輪造型的水晶獎杯,目光掃過臺下。林小雨站在人群外圍,陳昊在她旁邊,臉色有些緊繃。

“謝謝組委會?!鳖欔柕穆曇敉高^麥克風,低沉而清晰,“《寂靜的方程式》,源于一個起點,一個沉默卻從未停止運轉的‘原點’?!彼哪抗庠俅尉珳实夭蹲降饺巳褐械牧中∮?,眼神深邃,像要將她吸進去,“它關于時間的錯位,關于信號的遺失,關于那些在寂靜中獨自演算、卻渴望被證明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

“啪!滋啦——!”

整個廣場的燈光,毫無預兆地、瞬間全部熄滅!

突如其來的黑暗像一塊巨大的黑布,兜頭罩下!人群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和驚呼!

“怎么回事?”

“停電了?”

“保安!快去看看!”

黑暗和混亂中,林小雨感覺有人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急切!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一股熟悉的、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是顧陽!他竟然直接從舞臺上沖了下來!

“跟我來!”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響起,低沉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林小雨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像被下了指令,不由自主地被他拉著,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穿過混亂的人群。她能感覺到陳昊在她身后焦急地喊了一聲“小雨!”,但聲音很快被淹沒。

顧陽拉著她,目標明確地奔向廣場邊緣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那里矗立著修復后的“自由之掌”雕塑巨大的基座陰影里。

黑暗中,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林小雨能清晰地聽到顧陽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能感覺到他緊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傳來的滾燙溫度,還有他身上那股讓她心慌意亂的氣息。她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基座,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顧陽…你…”她試圖掙脫,聲音帶著顫抖。

“別動!聽我說!”顧陽打斷她,聲音沙啞而壓抑,像在極力克制著什么。他靠得很近,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五年前,天臺流星雨…蘇靜手上的發卡…是她故意讓你誤會的!那發卡是我托她轉交給我妹妹的生日禮物!我和她…從來就沒有過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黑暗!林小雨瞬間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蘇靜的炫耀,她的謊言,自己撕碎的速寫本,還有之后所有的疏離和冰冷……原來都源于一個精心設計的誤會?!

“為什么…為什么現在才說…”林小雨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遲來的委屈。

“因為我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顧陽的聲音充滿了痛苦的自責和壓抑已久的憤怒,“我以為推開你,是對你好!我爸的掌控,蘇家的壓力…我不想把你卷進來!我以為時間…時間能沖淡一切,能讓我有力量回來…可我錯了!大錯特錯!”

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光束猛地打了過來!是備用電源啟動,廣場的射燈重新亮起了一部分!

光芒瞬間驅散了他們藏身的黑暗角落!

林小雨被強光刺得瞇起眼,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顧陽近在咫尺,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痛苦、急切和毫不掩飾的深情,他的一只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腕。而就在他們幾步之外,蘇靜正站在那里!她不知何時過來的,手里竟捧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臉上沒有了白天的得意,反而帶著一種復雜的、近乎悲壯的神情。

燈光下,蘇靜看著姿態曖昧的兩人,尤其是顧陽緊握著林小雨的手,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沒有尖叫,沒有指責,反而踩著高跟鞋,幾步走到林小雨面前。

在顧陽和林小雨錯愕的目光中,蘇靜一把將那束鮮艷的紅玫瑰,硬生生地塞進了林小雨的懷里!

“拿著!”蘇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眼神銳利地逼視著林小雨,又掃過顧陽,“顧陽,你個懦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等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著兩人,也對著被燈光吸引、正看向這邊的部分賓客和同學,大聲說道,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空氣中:

“看清楚了!這玫瑰不是祝福!是祭奠!祭奠老娘瞎了眼的單相思和蹉跎的青春!”

“林小雨!當年天臺的事,是我故意騙你的!我嫉妒他看你的眼神!我想逼他反抗!想讓他看清自己的心!結果呢?他選擇了當縮頭烏龜!”

“還有你,顧陽!你以為推開她就是保護?你他媽就是自私!是懦弱!你知不知道她……”

蘇靜的話被一個更加震撼的場景打斷了!

廣場中央,原本用來播放獲獎作品介紹的大屏幕,在備用電源啟動后,并沒有播放預設的畫面,而是猛地跳轉!

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郵箱的收件箱界面!郵箱用戶名是GY_Arch@xxx.com(顧陽名字縮寫+建筑)。

而收件箱里,密密麻麻地排列著無數封郵件!發送人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個郵箱:Rain_Design@xxx.com(小雨+設計)!

郵件的發送時間,從五年前開始,橫跨漫長的歲月,一直到最近!主題欄更是觸目驚心:

“顧陽,你還好嗎?”

“紐約的冬天冷嗎?”

“齒輪七號還在我身邊?!?

“廢墟上的手掌修復了,成了‘青春記憶角’…”

“我今天路過老圖書館了…”

“又夢見地震那晚了…”

“陳昊的店叫‘CY齒輪’…”

“我拿到第一個設計獎了…”

“爸爸的病情穩定了…”

“聽說你回國了…”

“蘇靜要結婚了…”

每一封郵件的主題,都像一把小小的鑰匙,試圖開啟一扇緊閉的門。更讓人心碎的是,每一封郵件的前面,都打著一個刺眼的、系統自動生成的紅色標記:

**【未送達!】**或者**【發送失敗!地址錯誤!】**

林小雨抱著那束冰冷的玫瑰,呆呆地看著大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帶著紅色失敗標記的郵件列表!那些她以為石沉大海、從未被接收的獨白,那些在無數個深夜或清晨,帶著思念、傾訴、迷茫和一點點微弱希望敲下的文字……此刻,像被公開處刑般,赤裸裸地、殘酷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在顧陽面前!

她感覺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巨大的羞恥感和被扒光的難堪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下意識地想逃離,手腕卻被顧陽更加用力地攥?。?

顧陽也死死地盯著大屏幕,臉上的血色褪盡,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痛苦和難以置信!他看著那一排排刺眼的“未送達”,看著那些跨越五年時光、帶著熟悉口吻的郵件主題,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他終于明白,為什么五年杳無音信!為什么他的掙扎和思念得不到任何回應!原來他給她的那個郵箱地址,那個他以為能連接兩人的通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被蘇靜動了手腳?還是其他原因?此刻已不重要!

他猛地轉頭看向林小雨,看著她煞白的臉和眼中搖搖欲墜的淚水,心臟像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我……”顧陽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我從未收到……”

就在這時,蘇靜冰冷而帶著報復快感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最后的審判:

“看到了嗎?顧陽!這就是你‘保護’的結果!她寫了五年!寫了無數封信!全都寄到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黑洞里!”

“而我?”蘇靜指著自己,妝容精致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疲憊和悲哀,“我像個跳梁小丑,用謊言織網,把自己也困死在里面!”

“這束玫瑰,”她看向林小雨懷里那束嬌艷卻無比諷刺的花,“就是祭奠我們三個這場愚蠢透頂、滿目瘡痍的青春鬧劇的!”

她說完,猛地轉身,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夜色里,火紅的裙擺像一道決絕的傷口,劃破了剛剛恢復光明的廣場。留下林小雨抱著那束冰冷的“謊言玫瑰”,顧陽緊握著她的手腕,以及大屏幕上那無聲控訴著五年錯位的、密密麻麻的紅色標記。

“謊言精心培育的玫瑰,在真相的暴曬下猝然枯萎,”林小雨感覺懷中的花束重逾千斤,刺鼻的香氣混合著巨大的羞恥和心碎,讓她窒息,“尖銳的花刺刺穿時光的保鮮膜,滲出的血珠,在青春的廢墟之上,凝結成一顆顆名為遺憾的、冰冷的舍利?!贝笃聊簧夏且黄棠康募t,是她五年無聲吶喊的回響,也是這場盛大謊言最殘酷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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