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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技術外援:請退休女工當顧問

廠房里的縫紉機“咔嗒咔嗒”響成一片,像支沒上弦的鐘表。沈星晚捏著件剛縫好的襯衫站在日光燈下,眉頭擰成了疙瘩——袖口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條爬不動的毛毛蟲,領口的滾邊更是皺得像塊咸菜,這要是送到供銷社,準得被退回來。

“星晚姐,這料子太滑了,實在踩不直。”劉寡婦紅著臉站在一旁,手里的“飛人”牌縫紉機還在輕微震動,她的袖口沾著片藍布碎,那是剛才縫崩線時勾下來的。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棉襖,頭發用根舊布條扎著,鬢角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顴骨上。

沈星晚沒說話,拿起那件襯衫走到最年輕的女工小花面前。小花剛滿十七,眼神怯生生的,手里的熨斗把下擺燙出個焦痕。“我……我不是故意的,”姑娘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這的確良太嬌貴,一燙就變色。”

廠房里的空氣瞬間沉了下來,只有三臺縫紉機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沈星晚看著墻上新貼的生產計劃表,上面用紅筆圈著的交貨日期越來越近,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慌。自從上周開工,她們就沒交出過一件合格的活計,不是針腳歪了,就是尺寸不對,昨天供銷社的李主任來看樣衣,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都停了吧。”沈星晚把襯衫往桌上一放,布料摩擦的聲音里帶著股無奈,“今天不做新活,先練基本功。”

陸戰鋒正蹲在角落給“蜜蜂”牌縫紉機上油,聽見這話直起身。他的軍綠色勞動布褂子沾著機油,指尖黑得像抹了墨,看到沈星晚緊繃的側臉,喉結動了動:“我去趟公社,看看能不能借本裁剪書。”

“借書沒用。”沈星晚搖搖頭,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麥田。冬天的麥子綠油油的,在寒風里起伏,像片凍僵的海,“咱們缺的不是圖紙,是把圖紙變成好衣服的手藝。”她忽然轉身,眼睛亮得像落了雪,“陸大哥,你還記得陳大爺說的王師傅嗎?”

陸戰鋒的手頓在機器上:“那個在縣服裝廠干了四十年的?”

“就是她!”沈星晚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棉襖就往外跑,棉鞋在水泥地上踩出急促的響,“陳大爺說她最會做襯衫領,咱們去請她來當顧問!”

陸戰鋒趕緊跟出去,手里還攥著塊沒擦完的油布。寒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沈星晚的紅圍巾被吹得獵獵作響,像面小小的旗幟。“王師傅住在哪兒?”他追上她時,看見她的鼻尖凍得通紅,睫毛上結著層白霜。

“陳大爺說在北關胡同,門口有棵老棗樹。”沈星晚的聲音被風吹得散了些,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執拗,“不管她要多少錢,咱們都請!”

北關胡同藏在縣城最老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踩得溜光,兩側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像堆沒碼好的積木。沈星晚在一棵彎腰的老棗樹下停住腳,樹皮上的裂痕像雙老花眼,正對著扇斑駁的木門。

“就是這兒。”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抬手敲了敲門環。銅環上的綠銹蹭在手心,涼得像塊冰。

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露出雙裹著黑布鞋的腳,鞋頭補著塊深灰色的補丁。“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帶著點警惕。

“是王師傅嗎?”沈星晚把圍巾往下扯了扯,露出凍得發紅的臉頰,“我們是紅星公社的,想請您去指導做衣服。”

門縫里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像在掂量塊布料的成色。“我早就不做這行了。”聲音隔著門板傳出來,悶悶的,“你們找別人吧。”

“王師傅,”陸戰鋒往前一步,聲音沉得像塊青石,“我們廠房里的姐妹都是新手,縫的衣服總不合格,供銷社都要退貨了。您就去看看,哪怕指點一天也行,我們給您算工錢。”

門沉默了片刻,終于“嘎吱”一聲全開了。王師傅站在門內,穿著件藏藍色的斜襟棉襖,領口縫著塊同色的補丁,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成個小小的髻。她的臉上布滿皺紋,卻唯獨眼睛亮得驚人,像兩口深井,能照見人心里的念頭。

“進來吧。”她轉身往屋里走,棉褲的褲腳綁著綁腿,走路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屋里比外面還冷,墻角堆著些疊得整整齊齊的布料,大多是些灰撲撲的棉布,只有最上面放著塊寶藍色的確良,被陽光照得泛著光。王師傅從灶臺上拎起個搪瓷缸,倒了兩杯熱水:“你們的事,老陳跟我提過。”

沈星晚捧著水杯的手終于暖和些,指尖的凍瘡隱隱發疼:“王師傅,我們真的需要您。那些姐妹都是苦出身,好不容易有個掙錢的活計,要是黃了……”

“我知道。”王師傅打斷她,拿起那塊寶藍色的確良,布料在她手里像片柔軟的云,“去年服裝廠黃了,我看了太多哭著回家的姐妹。”她的手指拂過布料的紋路,忽然抬頭,“但我有條件。”

“您說!”沈星晚的心跳得像踩空了的縫紉機踏板。

“第一,我說了算。”王師傅的眼睛盯著她,“針腳要多密,領深要幾寸,我說了才算,不能為了趕工期糊弄。”

“行!”

“第二,我要帶個徒弟。”王師傅往窗外喊了聲,“小玲,進來。”

一個怯生生的姑娘從廂房走出來,約莫十六七歲,梳著兩條麻花辮,辮梢用紅繩系著。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學生裝,袖口磨出了毛邊,看見沈星晚就低下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這是我孫女,”王師傅的語氣軟了些,“爹娘走得早,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想讓她學門手藝。”

沈星晚看著姑娘凍得發紅的耳朵,忽然想起剛重生時的自己。她握住小玲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姑娘瑟縮了一下:“讓她來吧,管吃管住,還給工錢。”

王師傅的眼睛亮了亮,把那塊的確良往沈星晚懷里一塞:“走吧,現在就去看看你們的廠房。”

回到廠房時,劉寡婦正領著女工們練習鎖邊,看到王師傅進來,都停了手里的活計,眼神里帶著好奇。王師傅沒說話,徑直走到堆在墻角的成品前,拿起件襯衫翻來覆去地看,眉頭越皺越緊。

“這領窩裁得太淺,”她的手指點著領口的弧線,像把無形的尺子,“穿在身上準得卡脖子。還有這袖口,明線歪得能跑馬,也敢往供銷社送?”

小花的臉瞬間紅透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們……我們已經很用心了。”

“用心不等于會做。”王師傅把襯衫往桌上一放,聲音里沒帶火氣,卻透著股威嚴,“拿塊廢布來,我教你們怎么鎖方領。”

沈星晚趕緊遞過塊藍布角。王師傅拿起剪刀,手腕一轉就裁出個工整的領型,針穿進布眼時,指尖穩得像釘在布上的釘子。“方領要先鎖里圈,”她的銀針在布上翻飛,留下細密的線跡,“針腳要勻,不能像你們剛才那樣,有的深有的淺,跟狗咬的似的。”

女工們都湊了過來,連最靦腆的小玲都往前挪了挪。劉寡婦看著王師傅手里的活計,忽然“哎呀”一聲:“原來我一直把線 tension調錯了!”她蹲回自己的機器前,調了調旋鈕,再踩踏板時,鎖出的邊果然整齊多了。

王師傅教到日頭偏西,才停下來喝口水。沈星晚遞過塊玉米餅,看著她手腕上的老繭——那是幾十年握針線磨出來的,比任何勛章都體面。“王師傅,您這手藝,真是絕了。”

“不算啥,”王師傅咬了口餅,餅渣掉在棉襖上,“以前在廠里,比這難十倍的活計都得做。”她忽然看向陸戰鋒,他正蹲在角落幫小玲修縫紉機,“小伙子,你這機器的擺梭該換了,再用就得崩針。”

陸戰鋒抬起頭,眼里帶著佩服:“您連這都知道?”

“聽聲就知道。”王師傅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好機器走起來像彈琴,你這臺像破鑼。”

廠房里爆發出一陣笑,之前的拘謹蕩然無存。小花湊到小玲身邊,教她怎么穿線;劉寡婦則纏著王師傅問裁剪的竅門,兩人頭湊著頭,像對親姐妹。

沈星晚看著這一幕,心里暖烘烘的。陸戰鋒不知什么時候站到她身邊,手里拿著個烤紅薯,遞過來時還冒著熱氣:“剛在巷口買的,甜得很。”

她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紅薯的甜香混著機油味,奇異地讓人安心。“陸大哥,”她小聲說,“你說咱們能一直這樣嗎?”

“能。”陸戰鋒的目光落在她被熱氣熏紅的臉頰上,喉結動了動,“有王師傅在,有這些姐妹在,肯定能。”

接下來的日子,廠房里像換了個模樣。王師傅每天天不亮就來,先檢查前一天的活計,再教新的針法。她教劉寡婦做元寶領,那圓潤的弧度像模子刻出來的;教小花鎖扣眼,針腳密得能擋住針尖;連最靦腆的小玲,也能在她的指導下,縫出筆直的明線。

沈星晚則跟著學裁剪。王師傅有把用了三十年的竹尺,尺尾刻著密密麻麻的小記號,那是不同體型的領圍數據。“做衣服跟做人一樣,”老人捏著竹尺在布料上劃出弧線,“得量體裁衣,不能一刀切。”

陸戰鋒成了廠里的“萬能工”,不僅修機器,還管采買。每天天不亮就騎著二八車去縣城拉布料,回來時車后座總帶著些給王師傅的紅糖,給小玲的花繩,還有給沈星晚的烤紅薯。

這天傍晚,沈星晚正在核對供銷社的訂單,忽然聽見王師傅一聲驚呼。她跑過去,看見老人捂著心口蹲在地上,臉色白得像張紙。“王師傅!”她趕緊扶住老人,手觸到的皮膚燙得嚇人。

陸戰鋒二話不說,背起王師傅就往公社衛生院跑。沈星晚跟在后面,看著他寬厚的背影在暮色里起伏,軍綠色的褂子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像幅深色的地圖。

醫生說王師傅是勞累過度,加上有點高血壓,得好好休息。沈星晚守在床邊,給老人擦手時,發現她掌心的老繭里還嵌著布絲,那是早上教大家縫盤扣時蹭上的。

“傻丫頭,別哭。”王師傅睜開眼,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頭發,“我沒事,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您別胡說!”沈星晚的眼淚掉在老人手背上,“您要是倒下了,我們的襯衫領口該怎么辦?”

王師傅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淚光:“我把那把竹尺留給你,上面的記號都記著不同體型的尺寸。小玲也學會了大半,你們……”

“我們不要竹尺,我們要您。”沈星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老人一顫,“王師傅,您以后就在廠里住下,啥也不用干,就當我們的顧問,我們給您養老。”

陸戰鋒正好推門進來,手里提著個保溫桶,聞言重重點頭:“星晚說得對,您就安心住著。”他把桶里的小米粥倒出來,香氣混著藥味,在病房里彌漫開來。

王師傅看著他們,忽然老淚縱橫。她守著那堆布料過了這么多年,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臨了,還能有群姑娘小伙把她當親人。

出院那天,陸戰鋒用自行車推著王師傅,沈星晚牽著小玲,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廠房走。陽光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塊拼布。

廠房里,劉寡婦和小花正把件新做好的襯衫掛在竹竿上。寶藍色的確良在陽光下泛著光,領口的滾邊圓潤挺括,針腳密得像片細雪。“王師傅,您看!”小花舉著襯衫轉圈,辮梢的紅繩在風里跳。

王師傅摸著襯衫領,指尖的顫抖里帶著驕傲:“好,好……比我年輕時做得還好。”

沈星晚看著老人眼里的光,忽然覺得,這廠房里最珍貴的不是縫紉機,也不是布料,而是這些湊在一起的人。王師傅的竹尺,劉寡婦的巧手,小花的機靈,小玲的認真,還有陸戰鋒默默遞過來的烤紅薯,都像針和線,把日子縫成了件暖和的棉襖。

傍晚收工時,陸戰鋒在灶臺邊給王師傅熬降壓藥,沈星晚幫著燒火。火光映得兩人的臉紅紅的,藥香混著柴火的氣息,暖得人心里發顫。

“陸大哥,”沈星晚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跳出來,“等開春了,咱們再添兩臺機器吧?”

“好啊。”陸戰鋒攪了攪藥鍋,木勺碰到鍋底的聲音很輕,“再給王師傅蓋間朝南的小屋,冬天曬太陽暖和。”

沈星晚看著他的側臉,在火光里顯得格外柔和,額角的疤痕像道淺淺的轍,藏著她看不懂的故事。她忽然想起剛“結婚”那會兒,兩人在洞房里用樟木箱隔開的拘謹,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啥?”陸戰鋒轉頭看她,眼里的火光像兩顆小太陽。

“沒啥。”沈星晚低下頭,柴火在灶膛里“噼啪”響,像在替她回答。

窗外,王師傅正教小玲認布料的經緯,劉寡婦和小花在收拾縫紉機,廠房里的聲音像支沒譜的歌,卻比任何樂曲都動聽。沈星晚知道,她們的作坊就像件剛上領的襯衫,雖然還有些線頭沒剪干凈,但只要大家攥著針線一起縫,總能把日子縫得筆挺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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