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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設備難題:老舊縫紉機的維修困境

糧倉改造的木槌聲還沒歇,沈星晚就踩著滿地木屑,把四臺老舊縫紉機挨個兒擺在剛刷過白灰的墻角。冬日的陽光透過新糊的油紙窗,在縫紉機的鑄鐵底座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照得那些褐色的鐵銹像撒了層金粉。

“這臺‘蜜蜂’牌的針桿歪了,”陸戰鋒蹲在最左邊的機器前,手指拂過銹跡斑斑的針頭,軍綠色的袖口沾了片灰,“那天從廢品站拉回來時就轉不動,我還以為是缺油。”

沈星晚正給中間那臺“標準”牌縫紉機上機油,聽見這話直起身,手背在額頭蹭了蹭,留下道黑印。“我試試。”她踩下踏板,機器發出“咔啦咔啦”的怪響,機針像只無頭蒼蠅,在布料上戳出歪歪扭扭的洞,線軸上的紅線纏成了亂麻。

“別費勁兒了。”張大爺的孫子扛著根新窗欞走進來,他鼻尖凍得通紅,呼出的白氣落在睫毛上,“我爺說這幾臺都是供銷社淘汰的殘次品,早該回爐了。”他把窗欞靠在墻邊,看著那些機器直搖頭,“星晚姐,你真打算用這些破爛開作坊?”

沈星晚沒接話,拿起螺絲刀拆開最右邊那臺“飛人”牌的面板。里面的擺梭銹得像塊鐵疙瘩,零件上的油污結成了硬塊,她用起子撬了半天,才掉下一小塊碎屑。“當初看它們有七成新,”她的聲音有點悶,指尖被金屬邊緣劃了道細口,滲出血珠,“沒想到……”

陸戰鋒趕緊抓過她的手,往傷口上撒了點消炎粉。他的掌心帶著機油味,粗糲的老繭蹭得她手背發癢。“別急,”他從工具袋里掏出塊砂布,蹲下去打磨那根歪掉的針桿,“我在部隊修過槍支,這玩意兒比槍簡單。”

砂布摩擦金屬的“沙沙”聲里,沈星晚望著那四臺機器,心里像塞了團濕棉花。為了湊齊這些設備,她把賣熒光飾品的錢全取了出來,還托老吳頭在縣城廢品站蹲了三天。當時看著锃亮的機箱,以為撿了便宜,哪想到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要不……咱買臺新的?”她踢了踢腳下的鐵屑,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昨天去公社供銷社問過,一臺上海產的“蝴蝶”牌縫紉機要一百八十塊,抵得上她三個月的收入。

陸戰鋒的砂布頓了頓,抬頭時額角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紅:“先修修看,實在不行再想辦法。”他把磨亮的針桿裝進機器,試踩了下踏板,“咔嗒”一聲,機針居然直了些,只是走線還歪歪扭扭。

傍晚收工時,四臺機器只勉強能動兩臺。沈星晚蹲在地上,把纏成亂麻的線團一個個解開,手指被線勒出紅痕。陸戰鋒在灶臺邊熬漿糊,準備明天糊倉庫的頂棚,蒸汽把他的輪廓熏得模模糊糊。

“王大娘說,村東頭的陳大爺以前在縣服裝廠修機器,”他忽然開口,木勺在鐵鍋里攪動的聲音很勻,“明天我去請他來看看。”

沈星晚捏著線團的手緊了緊:“聽說陳大爺脾氣怪得很,去年有人想請他修鎖邊機,被他用拐杖趕出來了。”她見過那老頭,總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抽旱煙,眼神冷得像冬水。

“試試吧。”陸戰鋒把漿糊倒進瓦盆,蒸汽騰起時,他的聲音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兒,“總不能讓這四臺機器真成了廢鐵。”

第二天一早,陸戰鋒提著兩斤水果糖去了陳大爺家。沈星晚在廠房里等著,心里七上八下的,索性把那臺“飛人”牌的擺梭拆下來,用煤油泡著。陽光爬到窗臺時,終于聽見院門口傳來拐杖拄地的“篤篤”聲。

陳大爺比沈星晚印象中更瘦小,藍布褂子的袖口磨出了毛邊,后腦勺的頭發白得像雪。他進門就直奔機器,拐杖往墻角一戳,拿起那枚泡在煤油里的擺梭,枯瘦的手指捏著它轉了轉。

“軸承都銹成這樣,”老頭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就算拆開,配件也早停產了。”他又走到“蜜蜂”牌前,踩了下踏板,機器發出“吱呀”的哀鳴,他立刻皺起眉,“針桿歪得不是地方,再用就得崩斷。”

沈星晚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手指絞著圍裙的帶子:“陳大爺,就沒別的法子了?哪怕能湊合用也行。”

老頭沒理她,從布包里掏出個鐵皮盒,里面裝著大小不一的螺絲刀,手柄磨得發亮。他俯身拆開“標準”牌的底線旋梭,忽然“咦”了一聲:“這旋梭是后換的,型號不對,難怪總跳線。”他抬頭時,渾濁的眼睛亮了些,“丫頭,你有舊旋梭嗎?哪怕銹得不成樣也行。”

“有!”沈星晚轉身就往倉庫跑,那里堆著從廢品站搜羅的零件,用麻袋整整裝了三袋。她翻出個銹得看不出顏色的旋梭,遞過去時,手指都在抖。

陳大爺用煤油把旋梭泡上,又拿出把小銼刀,一點點打磨上面的銹跡。他的動作慢得像蝸牛,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陽光照在他臉上,能看清皺紋里嵌著的黑泥。陸戰鋒搬了個小馬扎放在他身后,又倒了杯熱水,大氣不敢出。

“丫頭,你這廠房倒是亮堂,”老頭忽然開口,眼睛沒離開手里的活計,“比縣服裝廠那破倉庫強多了。”

“您以前在服裝廠待過?”沈星晚趕緊接話。

“待了三十年,”老頭的銼刀頓了頓,“從學徒做到機修組長,后來廠子黃了,就回村了。”他把磨亮的旋梭裝進機器,踩下踏板,機針走線的聲音突然變得順暢,像春雨打在窗紙上。

沈星晚和陸戰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喜。

“這臺能修,”陳大爺直起身,捶了捶腰,“換個新針板就行。那臺‘蜜蜂’得換針桿,我家還有根舊的,明天給你拿來。就是這‘飛人’……”他搖了搖頭,“擺梭配不上,除非去縣城找專人車一個,那得花錢。”

“花錢也行!”沈星晚連忙說,“多少錢都成!”

老頭瞥了她一眼,嘴角扯出點笑:“你這丫頭,倒比縣服裝廠的廠長痛快。”他把鐵皮盒往包里收,“明天我帶工具來,給你修那兩臺能救的。剩下的……你們自己掂量。”

送陳大爺出門時,陸戰鋒把那兩斤水果糖硬塞給他。老頭沒推辭,拐杖點地的聲音里,忽然丟下句:“后兒個讓村西頭的劉寡婦來,她以前在廠里踩過十年機器,比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懂行。”

沈星晚愣在原地,看著老頭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跳起來抱住陸戰鋒的胳膊:“他答應了!陸大哥,他答應了!”她的圍裙蹭到他胸前,沾著的機油在藍布褂子上印了個小巴掌。

陸戰鋒扶住她的腰,掌心隔著厚實的棉襖,仍能感受到她身體的震顫。“慢點,”他低頭時,鼻尖差點碰到她的發頂,“別高興得忘了陳大爺要針板。”

“對哦!”沈星晚松開他就往自行車棚跑,“我去供銷社問問,有沒有‘標準’牌的針板!”

陸戰鋒看著她裹著紅圍巾的背影沖進寒風里,忽然笑了。陽光落在他沾著機油的手上,那些黑漬仿佛也帶著暖意。

供銷社的針板沒貨,沈星晚又跑了三家縫紉店,才在縣城最角落的舊貨攤上找到塊銹跡斑斑的。攤主說這是“標準”牌原配,要價五塊,一分都不能少。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咬咬牙買了下來,回去的路上,自行車筐里的針板像塊金子,沉得她胳膊發酸。

回到廠房時,陸戰鋒正蹲在“飛人”牌縫紉機前,用鐵絲比劃著什么。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和機器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幅笨拙的畫。

“你看,”他抬起頭,鼻尖沾了點鐵屑,“我想試試用鐵絲彎個簡易擺梭,雖然走不快,但縫直線應該行。”

沈星晚把針板遞給他,忽然覺得眼睛發酸。她蹲下去,和他一起擺弄那截鐵絲,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像觸電似的縮回手,又忍不住笑起來。

“明天陳大爺來了,肯定要罵咱們瞎折騰。”沈星晚的笑聲在空曠的廠房里蕩開,驚起梁上的灰塵。

“罵就罵唄,”陸戰鋒把彎好的鐵絲裝進機器,“總比坐著等死強。”

第二天一早,陳大爺果然帶著工具來了,身后還跟著劉寡婦。她穿著件灰撲撲的棉襖,袖口磨得發亮,手里攥著塊藍布,見了沈星晚就紅著臉低下頭——這是上次謠言風波里,被傳和趙木匠有染的女人。

“劉姐踩機器是把好手,”陳大爺把工具往桌上一放,“就是嘴笨,你們多擔待。”

劉寡婦沒說話,走到修好的“標準”牌前,踩下踏板,機針在布上走出勻勻實實的線跡,比沈星晚縫得還漂亮。她臉上的紅暈沒褪,嘴角卻悄悄翹了翹。

陳大爺修機器時不許旁人插手,沈星晚就和劉寡婦拆那臺最破的“飛人”。劉寡婦的手指很巧,能把纏成亂麻的線頭理得清清楚楚,她告訴沈星晚,這臺機器的擺梭其實能修,就是要把銹跡徹底磨掉,再墊層薄銅片。

“我家那口子以前是銅匠,”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針穿過布料的“沙沙”聲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他走后,那些工具我都收著呢。”

沈星晚心里一動,忽然明白陳大爺為什么特意叫上她。她握住劉寡婦拿剪刀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粗糙的布傳遞過去:“劉姐,等機器修好了,你留在我這兒干活吧,工錢按天算,管三頓飯。”

劉寡婦的剪刀“咔嗒”一聲掉在布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灰撲撲的棉襖上。

三天后,兩臺縫紉機正式能用了。“標準”牌走直線又快又穩,換了針桿的“蜜蜂”牌雖然慢點,卻能車簡單的花邊。那臺“飛人”牌被陸戰鋒和劉寡婦合力修好了擺梭,雖然一天最多縫十件襯衫,卻比手工快多了。只有最后一臺“工農”牌,因為齒輪磨損太厲害,只能當擺設。

陳大爺臨走時,把那根舊針桿送給了沈星晚,還留下本磨得卷邊的《縫紉機維修手冊》,扉頁上有行褪色的鋼筆字:“機器跟人一樣,你對它好,它就給你長臉。”

陸戰鋒把手冊放進工具箱時,沈星晚正踩著“標準”牌縫紉機試做新樣衣。寶藍色的確良在機針下流動,領口的梔子花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

“劉姐說,她能幫著找三個以前的工友,”沈星晚的聲音混著機器的“咔嗒”聲,“都是縣里服裝廠下崗的,手腳麻利得很。”

陸戰鋒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被機油染黑的手指、磨出繭子的掌心,都成了最珍貴的東西。他走過來說:“明天我去公社打份招工啟事,貼在大隊部門口。”

沈星晚抬頭時,正好撞進他的目光里。夕陽從他身后照進來,給他周身鍍上了層金邊,額角的疤痕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起剛“結婚”那會兒,兩人在洞房里用樟木箱隔開的拘謹,忍不住笑了。

“陸大哥,”她的機針停在布料上,留下個小小的針腳,“等作坊開工了,咱們第一筆工錢,就去買臺新的‘蝴蝶’牌,好不好?”

“好。”陸戰鋒的聲音很沉,像打磨光滑的木槌敲在實地上,“再給你買塊手表,上海牌的,帶日歷的那種。”

縫紉機的“咔嗒”聲又響起來,和窗外的風聲、遠處的雞鳴,還有兩人心里悄悄發出來的甜,攪在一起,釀成了冬日里最暖的蜜。沈星晚知道,這些老舊的縫紉機,不僅是她創業的工具,更是串起人心的線——陳大爺的執拗,劉寡婦的堅韌,還有陸戰鋒不動聲色的支持,都像機針走過的線跡,牢牢縫在了她的生命里。

夜里躺在床上,沈星晚還在琢磨明天的招工啟事。中間的樟木箱似乎沒那么涼了,她能清晰地聽到陸戰鋒翻書的聲音——他在看那本維修手冊。

“陸大哥,”她忽然說,“你說劉姐她們會來嗎?”

“會的。”陸戰鋒合上書,黑暗中他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誰不想靠自己的手藝吃飯呢?”

沈星晚往箱子邊挪了挪,棉鞋后跟在地上蹭出輕響。她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這座改造過的糧倉里,不僅會有轉動的縫紉機,還會有一群像她一樣,想靠雙手掙出好日子的人。而她和陸戰鋒,會帶著這些人,踩著老舊機器的“咔嗒”聲,一步步往亮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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