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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城管熟臉:老吳頭的暗中關照

秋老虎肆虐的午后,柏油路面被曬得發軟,空氣里飄著股瀝青味。沈星晚推著二八自行車,在鎮東頭的槐樹下支起攤位。車后座的鐵皮筐里,新做的的確良襯衫疊得方方正正,寶藍色的那件在陽光下泛著綢緞似的光,領口繡的白邊針腳細密,是她昨晚熬到半夜才繡完的。

“星晚妹子,今天來得早啊。”隔壁賣西瓜的王大爺掀開蓋著瓜堆的草席,露出個個圓滾滾的綠皮西瓜,“剛摘的‘黑美人’,甜得能齁死人,要不要切半個?”

沈星晚笑著擺手:“不了王大爺,等會兒說不定城管就來了,沒時間吃。”她麻利地把發飾擺開,竹籃里的蝴蝶結被陽光照得透亮,綴著的小鈴鐺偶爾被風拂過,發出細碎的“叮鈴”聲。

自從上次被二狗子騷擾后,陸戰鋒每天早上都幫她把車筐加固好,還在車座下裝了個小抽屜,專門放錢票。“遇到城管別慌,”他總是一邊擦車鏈一邊叮囑,“他們也是按規矩辦事,你別硬頂就行。”話雖如此,沈星晚每次看到穿深藍色制服的身影,心還是會提到嗓子眼——上次被追得鉆進玉米地的狼狽,她可沒忘。

“讓讓讓!都讓讓!”一陣粗嘎的吆喝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自行車鈴鐺的亂響。沈星晚手一抖,剛擺好的發飾差點掉在地上。她抬頭望去,三個城管正推著自行車過來,領頭的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三角眼,塌鼻梁,正是上次掀了胖大嬸攤子的那個國字臉的跟班,姓李。

“都往邊上挪挪!”李城管的橡膠棍在手里敲得啪啪響,“說了多少次,主干道不能擺攤,聽不懂人話啊?”他一腳踹在王大爺的西瓜筐上,嚇得幾個剛要問價的路人趕緊散開。

王大爺陪著笑臉:“李同志,這就挪,這就挪。”他手忙腳亂地往路邊推瓜車,車轱轆碾過石子路,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李城管的目光掃過沈星晚的攤位,眼睛一亮:“喲,這不是賣‘時髦貨’的小丫頭嗎?上次讓你跑了,這次看你往哪兒躲!”他說著就伸手去抓鐵皮筐的鎖,那鎖是陸戰鋒特意找人打的銅鎖,亮閃閃的,此刻卻像只待宰的羔羊。

沈星晚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冰涼。她下意識地護住筐子:“同志,我這就挪到路邊,不擋路。”

“挪?”李城管冷笑一聲,橡膠棍指著她的襯衫,“無照經營還敢狡辯!這些衣服看著就像投機倒把來的,跟我回所里一趟!”

“我不是投機倒把!”沈星晚的聲音有點發顫,卻還是挺直了脊背,“這是我自己做的,有布料發票!”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發票,指尖卻被李城管一把攥住,疼得她倒抽冷氣。

“少廢話!”李城管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跟我走!”

“小李,住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城管的手頓住了,不情愿地回頭:“吳師傅,您咋來了?”

沈星晚也愣住了。說話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城管制服,袖口磨得發亮,臉上布滿皺紋,卻戴著副銀絲眼鏡,眼神溫和得像潭秋水。他推著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舊自行車,車后座綁著個軍綠色的帆布包,看著不像城管,倒像個退休的老教師。

“所里打電話,說這邊有糾紛。”老吳頭慢悠悠地停下車,目光落在沈星晚通紅的手腕上,眉頭微微一蹙,“小沈是吧?我看過你的攤位,東西做得不錯,都是正經營生。”

沈星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不認識這個老城管,可他竟然知道自己姓啥。

李城管撇撇嘴:“吳師傅,她這是無照經營,按規定得沒收……”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吳頭打斷他,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小本子,翻開看了看,“上周公社剛發的文件,說要鼓勵個體經營,只要不占道不擾民,可以適當放寬。”他指著路邊的樹蔭,“你挪到那兒去,別擋著行人,不就行了?”

李城管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說什么,卻被老吳頭用眼神制止了。“還不快去別處看看?”老吳頭揮揮手,“別在這兒耽誤人家做生意。”

李城管不情不愿地嘟囔著“就您懂政策”,帶著另外兩個城管悻悻地走了,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沈星晚一眼。

沈星晚這才松了口氣,手腕上的紅印火辣辣地疼,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揉著手腕,對老吳頭鞠了一躬:“謝謝您,大爺。”

“謝啥,按規定辦事。”老吳頭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她的襯衫上,“這的確良是上海產的吧?針腳比供銷社的細多了。”

“是我自己做的,”沈星晚的臉頰有點發燙,“您要是不嫌棄,我送您件……”

“可別。”老吳頭擺擺手,笑得眼睛瞇成了縫,“我家老婆子要是知道我收攤販的東西,得扒了我的皮。”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以后來鎮上擺攤,盡量別占主干道,西門外的舊貨市場管得松,下午三點前沒人查。”

沈星晚的心里一暖,像被曬化的糖塊。她看著老吳頭布滿老繭的手,那雙手剛才還在翻文件,此刻卻輕輕拂去她筐邊的一片落葉,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城管。

“對了,”老吳頭像是想起了什么,“下周三上午有聯合檢查,你別來鎮上,去周邊村子轉轉。”他說完,推著自行車慢悠悠地走了,制服后襟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只展翅的老鳥。

王大爺湊過來,咋舌道:“星晚妹子,你可算遇到貴人了。這老吳頭是所里的老干部,據說以前在部隊當過指導員,為人正派得很,就是李城管那幫人,總想著欺負咱們小攤販。”

沈星晚摸著發燙的手腕,看著老吳頭遠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像王大娘、像陸戰鋒、像老吳頭這樣的好人,他們不看身份,不圖回報,只是憑著本心,給困境中的人遞上一把溫暖。

下午去西門外的舊貨市場時,沈星晚特意多帶了幾個發飾。市場里果然熱鬧,賣舊家具的、修鐘表的、彈棉花的,擠得滿滿當當。她剛把攤位擺好,就有個抱著孩子的大嫂湊過來,指著那件寶藍色的確良襯衫:“妹子,這衣裳多少錢?我家男人下個月過生日,正想買件體面的。”

“十五塊。”沈星晚笑著說,“您要是誠心要,十四塊五就行。”

大嫂猶豫了半天,還是咬咬牙買了。“我男人在磚窯廠上班,天天灰頭土臉的,也該穿件好衣裳。”她抱著襯衫,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

正忙著收錢,沈星晚忽然瞥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是老吳頭。他沒穿制服,換了件灰色的中山裝,正陪著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在挑布料。老太太手里拿著塊碎花布,嘴里念叨著:“做件小褂子給孫子穿,這花色他肯定喜歡。”

老吳頭耐心地幫她比量著:“這布厚實,做夾襖正好,就是得早點做,天冷得快。”他的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眼鏡片反射著光,完全不像個執法的城管,只是個普通的老頭,陪著老伴逛街。

沈星晚的心里一動,從筐里拿起個綴著小草莓的發飾。那是她特意給小姑娘做的,紅色的絨布草莓上縫著幾顆小亮片,看著就喜人。她走過去,把發飾遞給老太太:“大娘,這個送給您孫子玩。”

老太太嚇了一跳,老吳頭也愣住了。沈星晚笑著解釋:“上午您家大爺幫了我大忙,這點小東西不算啥。”

老太太這才明白過來,接過發飾笑得合不攏嘴:“這丫頭真會說話,手也巧,這小草莓做得跟真的似的!”

老吳頭瞪了沈星晚一眼,眼神里卻沒責備,反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你這丫頭,說了不用……”

“就當是謝您告訴我檢查的事。”沈星晚眨眨眼,轉身回到自己的攤位,心里像揣了塊暖爐。

收攤回家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沈星晚騎著自行車,車筐里的錢票叮當作響,比平時多了不少。路過公社門口的宣傳欄,她停下車子,看著上面貼著的“鼓勵個體經濟發展”的紅頭文件,忽然覺得,老吳頭說的“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陸戰鋒正在院子里劈柴,斧頭落下時發出“砰砰”的悶響,震得地上的塵土都在跳。看到沈星晚,他停下手里的活,額角的汗珠順著疤痕往下滑:“今天順利嗎?沒遇到城管?”

“遇到了,”沈星晚把自行車停好,笑著把老吳頭的事告訴了他,“多虧了那個老吳頭,不然我的襯衫說不定就被沒收了。”

陸戰鋒的眉頭舒展開來,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好人還是多。”他頓了頓,看著沈星晚手腕上的紅印,眼神沉了沉,“以后再遇到那個李城管,別硬碰硬,先跑再說。”

“知道啦。”沈星晚的心里暖暖的,“我明天想去西門外的市場,老吳頭說那兒管得松。”

“我陪你去。”陸戰鋒把斧頭靠在墻上,“正好明天我休息,去看看能不能幫你搭個簡易的棚子,遮遮太陽。”

第二天一早,陸戰鋒果然帶著錘子和釘子,在舊貨市場的角落里給沈星晚搭了個棚子。棚子用四根竹竿當柱子,上面蓋著塊藍白格子的塑料布,雖然簡陋,卻能擋住毒辣的太陽。周圍的攤販都湊過來看熱鬧,有人打趣道:“星晚妹子,你男人對你可真上心!”

沈星晚的臉“騰”地紅了,低下頭假裝整理襯衫,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陸戰鋒沒反駁,只是默默地把鐵皮筐固定在棚子底下,又在周圍撒了點草木灰——據說能防蛇蟲。

老吳頭推著自行車路過時,看到這個棚子,笑著對陸戰鋒說:“小伙子手挺巧,這棚子搭得結實。”

陸戰鋒點點頭:“麻煩您多照應。”

“應該的。”老吳頭壓低聲音,“后天有領導視察,你們早點收攤。”他說完,對沈星晚眨了眨眼,推著車慢悠悠地走了。

沈星晚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爹還在世時,總會在下雨天把她護在身后,說“有爹在,別怕”。現在爹不在了,卻有王大娘的紅薯餅,陸戰鋒的鐵皮筐,老吳頭的悄悄話,這些陌生人的善意,像一道道光,照亮了她曾經灰暗的人生。

中午吃飯時,沈星晚從布包里掏出兩個白面饅頭,遞了一個給陸戰鋒:“嘗嘗,王大娘給的,夾了紅糖。”

陸戰鋒咬了一大口,紅糖的甜混著麥香在嘴里散開。他看著沈星晚被曬得有點黑的臉頰,還有鼻尖上細密的汗珠,忽然說:“等攢夠了錢,咱們也在鎮上租個門面,不用再風吹日曬的。”

沈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沒有了平時的冰冷,只有真誠的期待,像這秋日的陽光,溫暖得讓人不想移開目光。“好啊,”她小聲說,“到時候就叫‘星晚服裝店’,專門賣我做的衣服。”

“嗯。”陸戰鋒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像冰雪初融。

棚子外的蟬鳴漸漸稀疏,秋意悄然而至。沈星晚的生意越來越好,不僅附近村子的人來找她做衣服,連縣城的供銷社都有人來問能不能批發。她知道,這一切離不開自己的努力,更離不開那些在困境中伸出援手的陌生人。

老吳頭還是每天推著自行車在市場里轉,偶爾會停下來和沈星晚聊幾句,問問生意怎么樣,提醒她注意檢查時間。他從沒收過她的東西,甚至在她被其他攤販刁難時,會不動聲色地幫忙解圍——比如假裝查執照,把刁難的人支開。

“吳師傅,您這是何苦呢?”有次沈星晚忍不住問他,“不怕被同事說閑話?”

老吳頭推了推眼鏡,望著遠處嬉鬧的孩子,眼神里帶著懷念:“我閨女要是還在,差不多也你這么大。”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她以前也喜歡做這些針線活,可惜……”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拍了拍沈星晚的肩膀,“好好干,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沈星晚的眼眶有點發熱。原來每份善意的背后,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她看著老吳頭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秋天,好像沒那么冷了。

傍晚收攤時,沈星晚特意多留了件小碼的襯衫。那是用淺粉色的確良做的,領口繡著圈小小的梔子花,是她特意為老吳頭的孫女做的。她把襯衫疊好,放進個紙袋子里,等老吳頭路過時遞給他:“大爺,給孩子的,別嫌棄。”

老吳頭愣了愣,打開袋子看到襯衫,眼眶忽然紅了。他抹了把臉,聲音有點哽咽:“這……這太謝謝了。我家那丫頭,就喜歡粉色……”

沈星晚沒說話,只是笑著揮揮手。看著老吳頭小心翼翼地把襯衫放進帆布包,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她忽然明白,善意從來都是相互的。她給老吳頭的是一件襯衫,老吳頭給她的,卻是在這人世間掙扎求生的勇氣和希望。

回家的路上,陸戰鋒騎著自行車,沈星晚坐在后座,手里的紙袋子里裝著剛買的糖葫蘆,糖衣在月光下閃著光。

“明天想去哪兒?”陸戰鋒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

“去李家莊吧,”沈星晚說,“上次有個嬸子說要給兒媳婦做嫁妝,讓我明天過去量尺寸。”

“好。”陸戰鋒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明天早點起來,把車鏈再上點油。”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拉長了依偎的影子。沈星晚輕輕抓住他的衣角,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著青草的清香,讓人覺得安心。她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但只要身邊有這樣的溫暖,她就有勇氣一直走下去。

而老吳頭的暗中關照,就像這秋夜里的一盞燈,微弱,卻足夠照亮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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