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風山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細碎的雪花像柳絮般飄灑,落在守心盟的廣場上,給那棵移植而來的平安樹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阿木站在望月閣的窗前,看著弟子們在雪地里演練劍法,劍光與雪光交織,映得整個山頭一片明亮。
“周通送來的最新卷宗?!碧K清月捧著一個紫檀木盒走進來,盒內整齊地疊放著各地的報喜信——西漠的防風堤已抵擋了三次大沙暴,北境的陰陽司招募到第一批修士,望安鎮的平安樹結出了紅色的果實,每一封都透著劫后余生的暖意。
風靈兒正用銀剪修剪窗臺上的“暖陽花”,這種花是林墨用西漠暖陽草和北境冰晶草雜交培育的新品種,花期能持續整個冬天,花瓣上的金色紋路在雪光下格外醒目:“落霞鎮的鎮長也派人來了,說鎮上的‘忘憂湖’結冰后出現了奇怪的倒影,有人在冰面上看到了已故的親人,結果第二天就變得瘋瘋癲癲,像是中了邪?!?
“忘憂湖?”阿木接過卷宗,指尖停留在“落霞鎮”三個字上。這是東瀚的一個水鄉小鎮,因湖邊盛產能安神的“忘憂草”而得名,往年是修真界著名的療養之地,焚天原大戰時雖未直接波及,卻也因難民涌入而蕭條了不少。
卷宗里附帶著一張畫師繪制的冰面倒影,畫面上的倒影與真人幾乎無二,只是眉眼間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像是被人用墨筆加粗了輪廓:“周通查過,這忘憂湖底有一座廢棄的祭壇,是血氏在東瀚的分支留下的,專門用來祭祀‘心魔’?!?
“心魔?”蘇清月的玉劍輕輕一顫,劍穗上的平安符碰撞出清脆的響聲,“我在流云宗的古籍里見過記載,血氏有一種邪術叫‘映心術’,能通過水體倒映出人心底的欲望和恐懼,再用特殊的香料催化,讓這些幻象變成心魔,操控人的神智。”
林墨端著一碗剛熬好的“安神湯”走進來,湯里飄著忘憂草的花瓣,香氣清甜:“我讓人化驗了忘憂草的樣本,發現上面沾染了‘迷魂香’的殘留,這種香料單獨使用只會讓人嗜睡,但和湖水結合,就會變成能放大心魔的毒藥?!?
阿木放下卷宗,鐵劍在腰間輕輕晃動,劍鞘上的積雪簌簌滑落:“看來血氏的殘部是想利用人心的弱點,從內部瓦解我們辛苦建立的安寧。落霞鎮是東瀚的交通要道,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我跟你去!”風靈兒立刻放下銀剪,她的流云飛袖經過林墨的改良,能散發出克制迷魂香的藥粉,“忘憂湖的水屬陰,正好用我的純陽之火克制?!?
“我也去?!碧K清月收起卷宗,玉劍已悄然出鞘,“青風靈力能安撫心神,或許能幫上忙?!?
三日后,阿木、蘇清月、風靈兒帶著林墨和十名擅長凈化術的弟子,踏上了前往落霞鎮的路。與北境的嚴寒不同,東瀚的冬天帶著潮濕的陰冷,路邊的水塘結著薄冰,冰面上倒映著光禿禿的樹枝,像一雙雙抓向天空的手。
落霞鎮的入口處,幾個穿著蓑衣的守衛正在檢查往來的行人,每個人都要喝下一碗用忘憂草熬的湯藥,據說能暫時抵御心魔的侵襲。見到阿木等人,為首的守衛連忙上前:“幾位是守心盟的仙師吧?鎮長在鎮口的‘迎客樓’等著呢,這幾日湖里的倒影越來越邪門了,昨天連鎮長的小孫子都差點掉進去?!?
走進鎮內,果然能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氛圍。街道兩旁的店鋪雖已開張,但掌柜和伙計們都面色凝重,眼神躲閃,像是在害怕什么。忘憂湖位于鎮中心,此刻已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冰面上能看到不少模糊的人影,走近了才發現是冰下的倒影,這些倒影動作僵硬,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看得人心里發毛。
“阿木仙師,您可算來了。”鎮長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見到阿木就忍不住抹眼淚,“這湖里的倒影邪門得很,起初只是已故的親人,后來開始出現活著的人,前天王屠戶在冰上看到了自己,結果當天就把自家的豬全殺了,說那些豬要變成妖怪吃他。”
阿木走到湖邊,玄陰玉佩在胸前微微發燙,冰面下的倒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紛紛抬起頭,用空洞的眼睛“望”向他。他運轉玄陰之力,指尖在冰面上輕輕一點,冰層下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響聲,像是有無數小魚在游動。
“湖底的祭壇被激活了?!卑⒛境谅暤溃坝腥嗽诩缐戏胖昧恕晔@種石頭能吸收活人的氣息,再通過湖水倒映出心魔的幻象。放置石頭的人,很可能就是血氏的殘部?!?
林墨取出特制的“避幻丹”,分發給圍觀的村民:“這丹藥能讓人保持清醒,大家先離湖邊遠些,尤其是孩童和心志不堅的人?!?
風靈兒則帶著弟子在湖邊布下“純陽陣”,用陽藿草點燃的火把插在陣眼處,火焰的光芒照射在冰面上,那些詭異的倒影果然淡了幾分:“阿木哥哥,要不要現在就破冰,毀掉祭壇?”
阿木搖頭,目光落在湖中心的一處冰面上,那里的倒影比別處更清晰,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披黑袍的人影:“不急,引魂石需要人的恐懼來滋養,我們越是著急,反而越會讓它變強。等夜里,布陣的人肯定會來查看,到時候再一網打盡?!?
夜幕降臨,落霞鎮的百姓都緊閉門窗,街道上只有守心盟的弟子在巡邏。阿木等人隱藏在湖邊的茶樓里,透過窗戶緊盯著忘憂湖的動靜。三更時分,湖中心的冰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個身披黑袍的人影從縫隙中鉆了出來,正是血氏的殘黨。
這人影手里拿著一個青銅香爐,里面燃燒著黑色的香料,香氣隨風飄散,冰面上的倒影立刻變得活躍起來,紛紛伸出手,像是要從冰里爬出來。
“動手!”阿木低喝一聲,縱身躍出茶樓,鐵劍上泛著玄陰之力的白光,直刺黑袍人的后心。
黑袍人反應極快,側身避開鐵劍,反手拋出一把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冰面上,瞬間燃起綠色的火焰,那些倒影借著火焰的力量,竟真的從冰里爬了出來,變成一個個模糊的黑影,撲向阿木。
“是‘心魔影’!”蘇清月的玉劍及時趕到,劍氣斬斷了最前面的黑影,“這些影子能吞噬人的心神,千萬別被它們碰到!”
風靈兒的流云飛袖在空中化作火蛇,火焰所過之處,心魔影紛紛消散,發出凄厲的慘叫。但更多的影子從冰里爬出來,很快便將三人圍住,一時間竟難以靠近黑袍人。
“血氏的余孽,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阿木冷笑一聲,將鎮靈珠的力量注入鐵劍,白光瞬間爆發,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光球照射之處,心魔影如同冰雪消融,紛紛化作黑煙。
黑袍人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轉身就想跳入湖中的縫隙。阿木豈能讓他得逞,鐵劍擲出,白光穿透他的左肩。黑袍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冰面上,黑袍被風吹起,露出了里面的面容——竟是落霞鎮的一個藥鋪掌柜,之前還熱情地給他們介紹過忘憂草的習性。
“是你?”鎮長又驚又怒,“王掌柜,我們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王掌柜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待我不薄?當年焚天原大戰,你們把我兒子抓去當壯丁,他才十五歲??!憑什么你們的孩子能安穩長大,我的兒子就要死在戰場上?我就是要讓你們都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你被心魔控制了?!卑⒛咀叩剿媲?,玄陰之力順著鐵劍注入他的體內,“血氏的人利用了你的仇恨,讓你成為他們的棋子?!?
王掌柜的身體劇烈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瘋狂取代:“仇恨?不!是他們欠我的!”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冰面上,湖底的祭壇突然爆發出強烈的紅光,無數心魔影從冰里涌出,朝著周圍的房屋撲去。
“清月師姐,風師妹,保護村民!”阿木大喊,同時將鎮靈珠的力量催發到極致,白光如潮水般涌向湖心,“玄陰·鎮魂!”
白光與紅光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冰面上的裂痕越來越大,湖底的祭壇漸漸露出水面——那是一個由黑色石頭砌成的石臺,上面刻滿了血氏的符文,中央的引魂石正散發著妖異的紅光。
阿木縱身躍到祭壇上,鐵劍直指引魂石。王掌柜見狀,拖著受傷的身體撲過來,想要阻止他:“不要毀了它!這是我兒子唯一能‘回來’的地方!”
阿木側身避開,鐵劍順勢劈在引魂石上。“咔嚓”一聲,引魂石碎裂,紅光瞬間消散,那些心魔影失去力量來源,紛紛化作黑煙,被寒風吹散。
王掌柜看著碎裂的引魂石,突然癱倒在地,嚎啕大哭:“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又走了……”
阿木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仇恨只會滋生更多的痛苦,你兒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
天漸漸亮了,落霞鎮的百姓走出家門,看著恢復平靜的忘憂湖,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慶幸。王掌柜被帶回守心盟接受審判,他雖然犯下過錯,但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最終被判在落霞鎮種植忘憂草,用余生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離開落霞鎮時,鎮長送給阿木一束曬干的忘憂草:“仙師,這草雖叫忘憂,卻忘不掉真正的傷痛?;蛟S,能讓人放下的不是忘記,而是面對?!?
阿木接過忘憂草,草香清淡,卻帶著一股堅韌的力量。他望著遠處的湖面,冰層下的倒影已恢復正常,映著藍天白云,像一面干凈的鏡子。
“他說得對?!碧K清月走到他身邊,玉劍上的冰碴在陽光下閃爍,“守心盟的責任,不僅是鏟除邪祟,更是要幫人們面對心魔,找到放下的勇氣?!?
風靈兒將王掌柜的藥鋪重新整理好,里面的藥材分門別類,井井有條:“林墨說,仇恨就像毒藥,積累久了會腐蝕心智。我們應該在鎮上開一間‘靜心堂’,教大家修煉一些基礎的安神心法,這樣就算再有邪術,也不容易被影響。”
阿木點頭,心中豁然開朗。守心盟的“守心”,守的不僅是天下的安寧,更是每個人心中的清明。血氏的邪術之所以能得逞,正是利用了人們心中的恐懼和仇恨,只要守住本心,邪術自然無從下手。
隊伍踏上歸途,東瀚的陽光透過薄云灑下來,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溫暖的光芒。阿木握緊手中的忘憂草,玄陰玉佩在胸前散發著柔和的熱量。他知道,血氏的殘部或許還會出現,新的心魔或許還會滋生,但只要守心盟的信念還在,只要他們能引導人們守住本心,這片土地就永遠不會被黑暗吞噬。
落霞鎮的忘憂湖漸漸遠去,但湖邊那棵在寒風中依然挺立的柳樹,卻像一個堅定的符號,印在了每個人的心里。守護之路或許漫長,但只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總能抵達光明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