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銳利和嘲諷。“瘋了?不,我只是受夠了這些陳規陋習,受夠了被束縛在這個小小的閨房里,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小蕓顫抖著聲音,試圖勸阻:“小姐,您這樣會惹怒老爺的!那些圖樣,可是咱們林家的命根子啊!”
林晚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著小蕓。“命根子?哼,如果守著這些陳舊的圖樣就能讓林家重振旗鼓,那林家早就該飛黃騰達了。可事實呢?我們卻在這破舊的宅子里,眼看著家道中落,債臺高筑。”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要改變這一切,從這件旗袍開始。”
說著,她再次動手,將那件已經被撕開口子的旗袍進一步改造。她靈巧的手指在布料間穿梭,剪裁、縫合,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她對時尚的敏銳感知和對美的極致追求。
不一會兒,一件全新的旗袍出現在她的手中。它保留了月白色的素雅,卻又在款式上做了大膽的創新。領口被改成了優雅的斜領,腰身被收緊,開衩也被提高到了大腿處,露出了修長的雙腿。而原本笨重的玉蘭花刺繡也被她巧妙地改成了簡約的線條圖案,讓整件旗袍看起來更加清新脫俗。
小蕓看著這件煥然一新的旗袍,眼里閃爍著不敢置信的光芒。“小姐……這……這是您做的?”
林晚滿意地點點頭,將旗袍遞到小蕓面前。“是的,這是我為新時代的女性設計的旗袍。它既要保留傳統旗袍的韻味,又要符合現代審美的需求。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錦霓軒重煥生機。”
小蕓接過旗袍,仔細端詳著,眼中漸漸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小姐,您說得對!這件旗袍,一定會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
林晚看著小蕓眼中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已經邁出了改變的第一步。而這一步,將會引領她走向一個全新的未來。
小蕓捧著那件脫胎換骨的月白旗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斜領邊緣利落的線條和腰間恰到好處的收束,觸感依舊冰涼柔滑,可那料子似乎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在昏黃的燈下流淌著月光般靈動的光澤。那高至大腿的側開衩,在她以往的認知里簡直是驚世駭俗,可此刻看著,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風流灑脫,仿佛禁錮被打破,亟待飛翔。
“小姐……”小蕓的聲音帶著顫音,卻不再是驚恐,而是一種被巨大沖擊后的茫然與微弱的希冀,“這……這真的能穿出去嗎?老爺若是瞧見……”她不敢想象老爺看到這被“糟蹋”的祖傳好料子和這離經叛道的款式時,會是怎樣震怒的天塌地陷。
林晚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梳妝臺前,那面西洋鏡忠實地映出她年輕卻不再柔順的臉龐。屬于原主的驚惶已如潮水般褪去,鏡中那雙眼睛,此刻銳利得像剛磨過的刀鋒,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和不容置疑的篤定。她抬手,沒有絲毫猶豫地解開了身上那件繡滿折枝梅花的古舊睡衣紐扣。藕荷色的軟緞無聲滑落,堆疊在她赤著的腳邊,像一團被遺棄的舊夢。
小蕓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想上前伺候,卻被林晚周身散發出的那股陌生而強大的氣場釘在原地。
林晚拿起那件被徹底改造的月白旗袍,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閨閣小姐的忸怩。她手臂穿過袖籠,肩膀微聳,絲滑的料子便順從地貼合上她的身體曲線。沒有繁復的盤扣,只有側襟幾粒簡潔的同色暗扣,咔噠幾聲輕響,便已穿妥。
她站直身體,轉向鏡子。
鏡中的少女,身形被那件月白旗袍勾勒得纖秾合度。斜領的設計露出一小段優雅的頸項,打破了高領的沉悶窒息。收緊的腰線凸顯出盈盈一握的弧度,而不再是直筒的平板。最驚心動魄的是那大膽提高的開衩,行走間,修長筆直的小腿線條若隱若現,帶著一種含蓄的誘惑力,與舊式旗袍只露腳踝的拘謹判若云泥。原本笨重堆砌的玉蘭銀線刺繡,被她拆解重組,化作疏朗靈動的幾筆枝蔓,點綴在肩頭和裙擺,宛如月光下自然生長的花影,清冷又別致。
林晚微微側身,審視著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以及這件承載著她宣言的作品。她抬手,指尖拂過腰間那利落的線條,感受著布料下蘊藏的、屬于她自己的力量和決心。舊時代的塵埃與腐朽氣息,似乎被這件新生的旗袍驅散了大半。
“不能穿?”她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敲在死寂的空氣里,“我不僅要穿出去,還要穿著它,讓整個上海灘都看見。”她的目光落在鏡中自己那雙銳利的眼睛上,嘴角緩緩勾起,那笑容不再冰冷嘲諷,而是一種淬了火的自信與鋒芒,“錦霓軒要活下去,靠的不是供在祖宗牌位前的破紙,靠的是這個——能讓人心甘情愿掏錢買下的‘美’。”
她轉過身,不再看鏡子,目光穿透敞開的房門,投向庭院外那影影綽綽的樹影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市聲。那是1925年的上海,浮華與危機并存,保守與新潮激烈碰撞的時代。她的赤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每一步都異常堅定。
“小蕓,”林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把地上這些‘垃圾’,”她掃了一眼滿地的宣紙碎片和碎裂的紫檀木匣殘骸,眼神沒有絲毫波瀾,“都掃干凈。然后——”她的視線落回那巨大的紅木衣櫥,里面還掛滿了那些沉悶的“裹尸布”,“去準備針線和剪刀。衣櫥里這些,一件不留。”
小蕓猛地一激靈,手里的月白旗袍差點滑落。她看著小姐眼中那簇燃燒的、近乎瘋狂卻又無比清醒的火焰,看著那件在小姐身上仿佛會發光的旗袍,再看向那滿目狼藉的祖宗“圣物”,一種巨大的、顛覆性的認知沖擊著她。
“小姐……您……您是說……”小蕓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語無倫次,“這些……這些祖宗傳下來的……還有這些……都要……?”
“都要改。”林晚打斷她,斬釘截鐵,目光灼灼,“或者,燒掉。”她走到衣櫥前,隨手又扯出一件醬紅色的織錦旗袍,上面繡著俗艷的大朵鳳凰。她拎著它,像拎著一塊毫無價值的破布,眼神冰冷而決絕。“錦霓軒不需要這些過時的累贅。從今天起,這里只有‘林晚’的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