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產？退婚？老古董？
好得很。
她深吸一口氣，那口屬于舊時代的、帶著塵埃與腐朽氣息的空氣嗆得她喉嚨發癢。目光掃過房間里唯一一個敞開的、巨大的紅木立柜。里面掛滿了原主的“作品”。
她走過去，帶著一種近乎審判的冷酷，指尖一件件拂過那些懸掛著的旗袍。
觸手皆是上好的料子——真絲軟緞、織錦、絲絨……沉甸甸的，帶著歲月的涼意。然而那款式，清一色的高領，直筒的腰身，長及腳踝，開衩低得可憐，只吝嗇地露出一小截保守的腳踝。顏色更是沉悶得令人窒息：深紫、藏青、墨綠、醬紅……上面點綴著大朵大朵、顏色同樣俗艷呆板的牡丹、芍藥或者鳳凰圖案的刺繡，針腳倒是極盡繁復工巧，卻透著一股子笨重和過度的堆砌，毫無靈氣。
美？林晚只覺得一股濁氣直沖腦門。
這就是原主和她那位“古法”父親引以為傲的傳承？這就是她們賴以糊口的“老字號”精髓？難怪要被名媛圈拋棄，難怪要破產！這跟她在直播間里痛批的那些只知堆砌符號、毫無靈魂的所謂“國潮”垃圾，有什么區別？不，甚至更糟！糟透了！
老祖宗的東西是好，可絕不是讓你們這樣糟蹋的！
一股無名的邪火猛地竄起。她猛地轉身，視線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刮過這間沉悶壓抑的閨房。目光最終定格在房間最深處，一張供奉著林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烏木條案上。條案正中，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紫檀木的長條匣子，匣子上了鎖，透著一股不容褻瀆的莊重。
那是林家的命根子——祖上傳下來的、據說凝聚了數代人心血的“霓裳譜”孤本圖樣集。林茂源每天清晨都要畢恭畢敬地上香，然后小心翼翼地開鎖，取出圖樣，奉若神明地臨摹、揣摩，再一絲不茍地復制到他和他女兒制作的旗袍上。
就是那些死氣沉沉、把活人穿成移動古董架子的玩意兒！
林晚胸腔里那股火越燒越旺，燒掉了穿越的驚惶，燒掉了對未知的恐懼，只剩下一種尖銳的、想要摧毀一切的沖動。她幾步沖過去，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試圖去找鑰匙。她一把抓起條案上一個沉重的銅制香爐——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顫，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高高舉起，對著那個象征林家榮耀和枷鎖的紫檀木匣子，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聲沉悶刺耳的巨響，在寂靜的閨房里炸開！
紫檀木匣應聲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鎖扣崩壞。里面厚厚一疊泛黃的、邊緣磨損的宣紙圖樣，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林晚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她丟掉沉重的香爐，香灰撒了一地，嗆人的味道彌漫開來。她看也不看那些被奉若神明的祖宗圖樣，如同丟棄垃圾般，伸出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的手，一把將匣子里所有的紙張都抓了出來！
紙張脆弱，帶著歷史的塵埃氣息。她甚至懶得細看上面那些被墨線框死的、僵化刻板的傳統旗袍樣式。手指用力，帶著一種近乎宣泄的狠勁，猛地一撕！
“嗤啦——！”
清脆的撕裂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宣紙在她手中脆弱地裂開，如同某種腐朽的舊夢被強行終結。
她一邊撕，一邊對著空氣，對著這間沉悶的屋子，對著那個束縛了原主也束縛了她、即將壓垮這個家的所謂“祖宗規矩”，發出一聲壓抑到極點的冷笑：
“老祖宗的盤扣……是讓你們直接往上縫亮片的嗎？！”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帶著冰碴，穿透了香灰彌漫的空氣，“一群蠢貨！守著金山要飯！”
一張張凝聚了林家數代人心血、被林茂源視若性命的古法圖樣，在她手中變成了紛紛揚揚的碎片。紙屑如同被驚起的灰蝶，飄飄灑灑，落滿了供奉祖宗牌位的烏木條案，落在那碎裂的紫檀木匣上，落在冰冷的地面。
門外猛地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哭腔的驚叫：“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做什么呀？老爺……老爺他……”
林晚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她撕碎了最后一張圖樣，隨手將紙屑扔開。她看也沒看門口的方向，徑直走到那個巨大的衣櫥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一排排沉悶過時的旗袍。最后，她的視線停留在一件顏色相對不那么死板、是素雅月白色的旗袍上。
料子是頂好的真絲軟緞，觸手冰涼柔滑，像一泓凝固的月光。但款式依舊是老掉牙的高領、直筒、低開衩，上面用銀線繡著大朵大朵略顯笨重的玉蘭花。
就是它了。
林晚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抓住那件月白旗袍的前襟，指尖用力。上好的真絲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嗤啦——！！！”
比剛才撕紙更加響亮、更加刺耳的布帛撕裂聲，清晰地穿透了房門，傳到了剛剛沖進房間的丫鬟小蕓耳中。
小蕓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滿地的紙屑，碎裂的祖宗匣子，香爐傾倒，香灰狼藉……而她那向來溫順得如同小白兔一樣的小姐，此刻正背對著她，雙手抓著那件價值不菲的月白旗袍，用力地、毫不猶豫地，從領口向下，狠狠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撕裂的聲音，仿佛也撕碎了小蕓腦子里最后一點認知。她雙腿一軟，扶著門框，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抽氣聲，眼睛瞪得溜圓，只剩下無邊的驚恐。
“小……小姐！您瘋了？！”
林晚沒有理會小蕓的驚叫，她只是專注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旗袍。那道從領口一直延伸到裙擺的裂口，如同一道解放的宣言，讓這件原本沉悶老氣的旗袍瞬間煥發出一種叛逆而生動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