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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槍聲是從山坳里的廢棄礦洞傳來的,悶悶的,像裹在棉花里的悶雷。

蘇碩順著聲音的方向走,腳下的碎石發出“咯吱”聲,在雨里聽得格外清晰。傅斯年緊隨其后,鐵盒被他牢牢揣在懷里,另一只手按著腰側的槍——那是出發前特意備下的。

“書里寫過這個礦洞。”蘇碩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當年顧家在這里藏過一批軍火,我外公就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才被他們滅口的。”

《燼土》里對礦洞的描寫很細,潮濕的巖壁上滲著水珠,深處有個積水的深坑,主角曾在那里躲了三天三夜,聽著外面顧家人分贓的笑聲。

走到洞口時,雨突然停了。

霧氣像被誰猛地抽走,露出洞壁上斑駁的彈孔。顧鴻山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帶著老狐貍特有的嘶啞:“把東西交出來,我讓你看一樣東西,保證你感興趣。”

蘇碩站在洞口,背光的臉一半在陰影里,一半被天光照著,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對老東西的遺物沒興趣。”

“不是遺物。”顧鴻山笑了,笑聲里藏著陰狠,“是你弟弟——阿良,他還活著。”

傅斯年的腳步猛地頓住。

蘇碩的瞳孔驟然收縮,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書里明明寫著阿良死在了她面前,顧邵那混蛋當時還拿著手機錄視頻,逼她看著屏幕里的血一點點漫出來。

“不信?”顧鴻山的聲音更近了,“你進來看看就知道了。他現在可乖了,每天就等著姐姐來救他呢。”

洞深處傳來模糊的孩童哭聲,細細的,像極了阿良小時候受委屈的調子。

蘇碩的呼吸瞬間亂了。她知道這是陷阱,顧鴻山最擅長用親情當誘餌,當年母親就是這樣被騙走的,阿良……

“別信他。”傅斯年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服傳過來,“書里寫阿良的葬禮,你親手埋的他。”

蘇碩猛地回神。是了,她親手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體放進土里,上面蓋著他最喜歡的藍色外套。顧鴻山現在拿這個騙她,不過是看準了她心里那點沒燒盡的軟肋。

“顧鴻山,”她揚聲喊道,聲音在洞里回蕩,“你以為我還是四年前那個會被‘親人’兩個字困住的傻子?”

她從傅斯年懷里拿過鐵盒,高高舉起:“證據我帶來了,想要?自己出來拿。”

洞里的哭聲突然停了。

幾秒后,顧鴻山帶著五六個保鏢走了出來。他比書里描寫的更蒼老,背駝得厲害,左眼罩著黑布——那是四年前蘇碩用飛針射瞎的。

“果然是長大了。”顧鴻山盯著她手里的鐵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當年在青林鎮,你才到我腰這么高,見了我就躲。現在敢跟我叫板了?”

蘇碩沒說話,只是緩緩打開鐵盒,把里面的照片一張張扔在地上。照片被風吹得四散,上面的交易場景清晰可見,有幾張甚至拍到了顧鴻山的側臉。

“這些東西要是交給警方,”她彎腰撿起一張,對著光晃了晃,“你和你那些東南亞的‘朋友’,下輩子都別想出來。”

顧鴻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把東西給我!”

他身后的保鏢立刻掏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蘇碩。

傅斯年立刻將她護在身后,同時拔出槍:“誰敢動她試試。”

對峙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洞頂突然傳來“嘩啦”一聲響,陸十月帶著一隊警察從上面的通風口跳了下來,手里的槍齊刷刷對準顧鴻山:“顧先生,涉嫌走私、謀殺、非法交易,跟我們走一趟吧。”

顧鴻山的眼睛瞬間瞪圓:“你怎么會找到這里?”

“你以為你那點反偵察能力很厲害?”陸十月拍了拍身上的灰,指了指傅斯年,“老大早就聯系了當地警方,我們跟了你一路了。”

其實是傅斯年在路上就用加密信號發了定位,陸十月聯系的不僅是當地警察,還有“夜隼”的后續部隊——那些當年和陳莫一起并肩作戰的人,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保鏢們還想反抗,卻被警察迅速制服。顧鴻山看著被按倒在地的手下,突然怪笑起來:“你們以為抓了我就完了?顧家的根基深著呢,你們動不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蘇碩踩在地上的腳打斷了。她的高跟鞋狠狠碾過他的手背,眼神里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根基?你說的是青林鎮地下埋著的那些尸骨,還是你賬戶里沾著血的錢?”

她蹲下身,湊近他的耳朵,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寫《燼土》的時候,把你們顧家每個人的罪都記下來了。誰放的火,誰殺的人,誰分的贓……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顧鴻山的身體突然開始發抖,不是怕,是恨:“你這個孽種!你媽就是個賤貨,生的女兒也……”

“啪!”

傅斯年一拳砸在他臉上,打得他嘴角飆出血:“再敢罵一句試試。”

顧鴻山被打得暈頭轉向,嘴里還在嘟囔:“你們斗不過顧家的……我姐姐還在,她手里有……”

“你說的是顧婉?”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穿著警服的女人站在那里,肩上的警銜閃著光。她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正是陸十月之前掉在地上的那份賬戶流水。

“顧副廳長,”陸十月愣了一下,“您怎么來了?”

被稱為顧副廳長的女人沒理他,徑直走到顧鴻山面前,把文件扔在他臉上:“你以為姐姐會幫你?你走私軍火的時候,我就把證據交給紀檢委了。”

顧鴻山看著她,眼睛瞪得像銅鈴:“你……你不是顧家的人嗎?”

“我是警察。”顧婉蹲下身,聲音平靜,“六年前讀《燼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有今天。書里寫你殺我父母的時候,細節比警方卷宗還清楚——蘇碩,謝謝你把這些寫下來。”

蘇碩怔住了。

她從沒在書里寫過顧鴻山還有個妹妹,更沒寫過他妹妹的父母是被他害死的。

顧婉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笑了笑:“我改了姓,跟著母親姓。當年要不是你外公偷偷把我送出去,我早就死在那場火里了。”

原來《燼土》里那個被主角外公偷偷送走的“遠房表妹”,是真的存在。

雨又開始下了,這次卻很小,像細針。

警察押著顧鴻山離開時,他突然掙扎著回頭,看向那棵半倒的銀杏樹:“青林鎮的月光……早就被燒沒了……”

蘇碩望著他被押走的背影,沒說話。

傅斯年走到她身邊,撿起地上那片銀杏葉書簽,輕輕放進她手里:“沒燒沒。”

他指著遠處山坳里的一抹亮色——那是雨后初晴的月光,正透過云層照下來,落在青林鎮的斷壁殘垣上,像一層薄薄的銀紗。

“你看,”他低聲說,“月光一直都在。”

蘇碩低頭看著掌心的銀杏葉,突然有眼淚砸在上面。不是哭,是像雨后的土地,終于能透口氣了。

陸十月在一旁偷偷抹了把臉,又拿起那本《燼土》:“那這本書……是不是該更新結局了?”

蘇碩抬頭,看向天邊的月光,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像冰雪初融,帶著點釋然的暖意。

“不了。”她說,“故事該結束了。”

現實里的結局,比書里好。仇報了,罪證找到了,連當年被認為是“幫兇”的外婆,最后也站在了正義這邊——她剛才在山上說,顧鴻山他們昨晚來挖證據時,是她偷偷報的警,還故意拖延了時間。

至于書里那個沒寫完的結尾,就讓它留在那里吧。

有些過去,該埋進土里了。

傅斯年伸手,輕輕擦掉她臉頰的淚:“下山吧。”

蘇碩點點頭,把銀杏葉放進鐵盒里,和那些照片、徽章放在一起。

三人慢慢往山下走,身后是漸漸亮起的青林鎮,月光灑滿大地,像在溫柔地擁抱這片曾經傷痕累累的土地。

陸十月回頭看了一眼那棵銀杏樹,突然想起《燼土》的最后一句話:

“等天亮了,就往前走,別回頭。”

現在,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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