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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車子駛離市區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蘇碩靠著車窗,指尖夾著那片干枯的銀杏葉。葉片邊緣卷得厲害,像被火燎過的殘片,讓她想起青林鎮燒起來的那個晚上,空氣里飄著的焦糊味。

傅斯年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目光偶爾掃過副駕座的人。她閉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臉色比車窗玻璃還要白。

“還有三個小時到青林鎮。”他開口打破沉默,“需要睡一會兒嗎?”

蘇碩沒睜眼,聲音很輕:“睡不著。”

六年前寫《燼土》的時候,她總在深夜把自己埋進回憶里。青林鎮的石板路,外公家院里那棵要兩人合抱的銀杏樹,母親坐在樹下織毛衣時哼的調子……那些畫面清晰得像昨天才發生,可一轉眼,連樹樁都該被雨水泡爛了。

陸十月在后座翻著那本《燼土》,越看心越沉。書里寫主角七歲那年,顧家人放火燒村,她被外公裹在濕棉被里從后窗扔出去,落在銀杏樹下的泥坑里。外公喊的最后一句話是“去找你媽,別回頭”,和后來警方找到的目擊者證詞一字不差。

“蘇姐,”他翻到某一頁,聲音發緊,“這里寫你鎖骨的疤是被顧鴻山的兒子劃的?就是那個后來在國外飆車撞死的顧邵?”

蘇碩睜開眼,看向窗外飛逝的樹影:“嗯。他當時拿生銹的鐵片劃的,說要給我留個‘顧家記號’。”

傅斯年的指關節猛地收緊,方向盤被捏出輕微的聲響。

陸十月咽了口唾沫,繼續往下念:“那你后來在碼頭救的那個小孩……書里說他眼睛很像阿良?”

阿良是書里主角唯一的弟弟,死在復仇計劃的最后一步。顧家人用他當誘餌,逼主角交出手里的證據,最后在她面前擰斷了那孩子的脖子。

蘇碩的指尖猛地攥緊,銀杏葉的葉柄刺進掌心:“他叫安安,現在在福利院。”

當年寫那段的時候,她對著電腦哭到嘔吐。鍵盤上的字全是模糊的,像阿良最后流在她手背上的血。

車子駛進盤山公路時,開始下小雨。雨絲打在車窗上,暈開一片灰蒙蒙的水跡,像極了《燼土》里描寫的青林鎮的冬天。

“前面過不去了。”傅斯年踩下剎車。

前方的路被泥石流沖斷了,幾塊半人高的石頭橫在路中間,泥水里還裹著碎木塊——像是山里的老房子塌了。

蘇碩推開車門,冷雨瞬間打濕她的頭發。她抬頭望向遠處被云霧籠罩的山坳,那里曾是青林鎮的位置。

“從這邊走。”她指著路邊一條被雜草掩蓋的小路,“以前外公帶我上山采蘑菇,走這條路能抄近道。”

傅斯年把車鎖好,從后備廂拿出三把傘:“我跟你走,十月留在車里等消息,順便聯系當地警方。”

陸十月還想說什么,卻被傅斯年的眼神制止。他看著蘇碩走進雨幕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筆直,像《燼土》里寫的那樣——主角每次要去復仇時,都會把脊背挺成拉滿的弓。

小路很滑,泥里藏著碎石。蘇碩走得極快,傅斯年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對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熟得可怕,哪里有坑,哪里有陡坡,仿佛閉著眼都能避開。

“這里以前有座小橋。”她在一處溪流邊停下,指著被沖垮的石板,“書里寫阿良掉下去過,是我跳下去把他撈上來的。那時候水好清,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

現在的溪水是渾濁的黃,卷著枯枝敗葉往山下沖,像在哭。

再往上走,雨勢漸大。霧氣里隱約露出幾堵斷墻,墻根處還留著黑色的灼燒痕跡。

“這是以前的祠堂。”蘇碩的聲音被雨打濕,“顧家人放火燒的第一處地方。我媽當年就是在這里被認回去的,顧家老太太說她‘流著顧家的血,就得給顧家償債’。”

《燼土》里寫過這場“認親”,主角躲在祠堂的橫梁上,看著母親被幾個男人拖走,嘴里喊著“別碰我女兒”。那是她最后一次見母親清醒的樣子。

傅斯年伸手想替她擋擋雨,卻被她側身避開。

“快到了。”蘇碩加快腳步,穿過一片齊腰深的野草。

雨霧盡頭突然出現一棵半倒的銀杏樹,樹干被燒得焦黑,卻在斷口處抽出幾枝新綠。樹下有個被踩實的土坑,正是當年她被外公扔下來的地方。

“陳莫說證據藏在樹根下。”她蹲下身,手指摳進濕泥里,“他死前發的最后一條信息,只有‘銀杏’兩個字。”

傅斯年立刻蹲下幫忙。泥土又冷又黏,裹著碎木屑和玻璃碴,很快把兩人的指尖劃得全是小口。

“找到了!”蘇碩的指尖碰到一個金屬盒,她猛地用力一拽,盒子帶著一串濕泥被拉了出來。

是個生銹的鐵盒,上面還留著彈孔——書里寫陳莫中槍后,就是把這個盒子塞進了樹根的裂縫里。

傅斯年擦掉盒上的泥,剛想打開,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霧里,身上裹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鐵盒。

“晚意的女兒……”老太太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木頭,“果然是你回來了。”

蘇碩猛地回頭,握著鐵盒的手瞬間繃緊。

《燼土》里寫過這個老太太——主角的外婆,當年幫著顧家老太太把母親鎖起來的人。書里說她臨終前想求主角原諒,卻連門都沒進去。

可眼前的人,分明還活著。

老太太慢慢走過來,拐杖在泥地里戳出一個個小坑:“我在山上的破廟里住了六年,就等著這一天。顧鴻山他們昨晚就來了,說要挖走陳莫留下的東西……”

她的目光落在蘇碩手里的鐵盒上,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晚意當年總說你像她,眼睛里有股不服輸的勁……可你比她狠,她到死都想著顧家人能回頭,你卻要把他們全送進地獄。”

蘇碩站起身,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不是想他們回頭,她是被你們騙怕了。”

書里寫母親臨死前的瘋話,總說“你外婆會救我們的”,可這個外婆,當年就站在顧家老太太身后,看著她被灌藥,被折磨,一句話都沒說。

老太太的拐杖“咚”地戳在地上:“顧鴻山他們就在后面的山洞里,帶著槍。他們說只要你把盒子交出去,就放你一條生路……”

“生路?”蘇碩笑了,笑聲被雨水打碎,“從我外公被燒死在祠堂里那天起,我就沒見過生路長什么樣了。”

她打開鐵盒,里面是一疊被油紙包著的照片,全是顧家走私軍火的交易現場。最底下壓著枚徽章,上面刻著“夜隼”兩個字,和傅斯年父親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樣。

“告訴顧鴻山,”蘇碩把鐵盒遞給傅斯年,聲音冷得像冰,“想要證據,就自己來拿。”

老太太看著她轉身的背影,突然哭出聲:“青林鎮的月光……早就被燒沒了啊……”

蘇碩腳步沒停。

《燼土》的最后一頁,她寫過一句話:“月光燒沒了,就把灰燼踩碎了走。”

現在,是時候讓那些藏在灰燼里的人,見見光了。

傅斯年握緊鐵盒,快步跟上她的腳步。霧雨深處,隱約傳來槍聲,像在為這場遲來的結局,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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