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練功房外,春風拂面,院中老樹曬太陽,墻角老狗打呼嚕。
今日是月初一,雜役弟子可來挑一門“功法”。當然,別被這詞唬住了——那可不是飛天遁地的仙法,而是凡塵俗世的拳腳套路,說白了,就是不費靈氣、光耗膝蓋的那種。
功法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塵土撲面而來,一張泛黃的紙條貼在門邊,上頭寫著:
“功法七日歸還,撕頁罰工,亂涂開除。”
字體歪歪扭扭,像是寫的時候正被狗咬著腿。
“快進快進,別搶我上回那本《鐵臂拳》!”
“哎喲,哥你上次練完不就把自己肩膀脫臼了?”
“那是我熱身沒做好!你不懂!”
眾人你推我搡,像趕集一樣沖進去,像是來挑好吃的糖,而不是要練得斷腿的功法。
秦長生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像是來避雨路過的。
功法房里書架東倒西歪,滿是蜘蛛網。有本書還被老鼠啃了角,露出書名《七傷腿法》,看來那老鼠也練了一下,傷在腿上。
就在最角落,他發現一本臟兮兮的破書,被壓在一堆廢紙下面。
他一把抽出來,灰塵如仙氣升起,嗆得他猛咳三聲。
《寸鐵藏鋒》——封面仿佛是被狗啃了再泡過水的樣子。
翻開第一頁,只見一行字:
“世人皆求利刃,而我偏藏于寸鐵之間,一擊必中。”
秦長生眉毛一挑:
“這話,挺囂張。”
后面全是姿勢奇怪的插畫:有的像蹲馬桶,有的像拉肚子,有的像剛睡醒被雷劈。
“你居然翻那玩意兒?”身后傳來老李頭的驚嘆。
這位雜役房老看門的正盤腿啃瓜子,一邊摳腳一邊點評:“那本書啊,年輕時我也練過三天,第二天屁股就抽筋,第三天拉了五回。你要是便秘,那它真是靈藥。”
秦長生咧嘴一笑:“正好,我最近通便不暢。”
老李頭愣了下,豎起大拇指:“行,小子有前途。”
秦長生帶著書回了屋,把書放在床頭,翻開練法開始比劃。
第一式“鐵牛負山”,他一蹲馬步,大腿抽筋;第二式“寸步穿骨”,拳一出,自己先打到自己下巴;第三式“老樹盤根”,他雙手舉著,差點被自己絆倒。
練完一輪,他趴在地上,滿身大汗,像剛從糞坑里爬出來。
“這拳法,果然不俗。”他咬牙。
接下來幾日,他白天種地挑水,晚上照樣練拳。
別人夜里數星星,他數腫塊;別人夢里飛天,他夢里腿抽。
直到有一夜,他盤膝打坐,忽覺丹田處一股溫熱游走,如小貓在他肚里拱來拱去。
他嚇一跳,以為吃壞肚子了,剛準備去茅房,忽然心頭一震——
“這不是肚疼,這是……靈氣?”
他瞪大眼,差點把床板蹬斷。
“我練出靈氣了?我?灰靈根那個我?”
他坐在原地足足一盞茶沒動彈。
直到那一縷熱意在體內繞了一圈,慢慢沉入腹中。
秦長生咧嘴笑了——那笑帶著劫后余生,也帶著一絲牙疼。
他低頭看向那本破書,輕輕拍了拍:
“你這玩意兒,看起來像柴火,結果真能生火。”
他拿起炭筆,在自己的小冊子上寫下一行:
“寸鐵藏鋒,屁股藏痛,居然也能練出氣來。”
又補了一句:
“以后誰再笑我灰靈根,我就……笑回去。”
秦長生脫了上衣,站在柴堆旁,一板一眼地練著那門破爛拳法。
第四式“寸勁藏鋒”,他打得小心翼翼,像怕驚著了誰似的。手臂揮到一半忽然定住,微微顫了幾下,再緩緩落下。
“呼——”
他吐出一口濁氣,手臂酸脹得快要掉下來,可嘴角卻悄悄揚起了一點。
這一拳,拳風掃過,墻角竟撲簌簌掉下幾片灰塵,像是十年沒掃過地似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溫熱微燙,像是碰到了鍋沿。
他試著坐下,雙腿盤起,心中想著拳經上那句“氣由臍下生,意隨拳走”,閉上眼,默默感受體內動靜。
這一閉眼,他差點坐飛了。
只覺丹田一熱,一縷細如發絲的靈氣,竟然順著他拳練出的某條經脈,緩緩游走而入!
他頓時睜開眼睛,差點從木墩上跳起來。
“這……不是錯覺。”
“我真的……引靈入體了?”
他呆坐片刻,忽然撲通一聲躺倒在柴堆里,仰望屋頂破洞外那點星光,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話:
“別人一堆符紙燒不出個火星,我練個蹲馬步,靈氣就往我身上湊?這世道,果然欺軟怕硬啊。”
過了一會兒,他又翻身坐起,小心地把身上汗水擦干,重新把濕了邊的拳譜包回麻布里,藏進最角落的縫隙。
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已不再是那個“灰靈根、廢柴、倒數第一”的秦長生了。
他已經——
踏入了先天之境,真正的修仙門檻。
當然,這種事不能說,說了怕不是今晚就要被人熬成骨湯。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照例拎著水桶,蹲著走路,肩膀一歪一歪地在院里晃悠,嘴里哼著“挑水謠”,褲衩晾在肩頭,晃得跟面旗子似的。
看起來還是那個一挑兩趔趄、一坐三哆嗦的秦長生。
沒人發現他有半點不同。
除了一個人。
夜雨微涼,唐婉兒撐著一把油紙傘,輕輕走過柴房門前。
她本該是路過,畢竟這破地方除了老鼠就是柴火,沒什么值得她這個天玄宗雜役三花之一駐足的。
可今夜,她忽然聽見屋里傳來一陣拳風聲,呼呼作響,不像打拳,倒像在揮大錘。
她一皺眉,悄悄靠近,從門縫望進去。
只見秦長生光著膀子在屋里反復練拳,額頭汗珠像豆子一樣滴在地上,身上的動作雖然笨拙,但每一拳打出時,竟讓周圍的空氣都有一絲抖動。
她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直到那人靠著墻滑坐而下,大口喘息,卻仍咬牙低聲念拳經,她才悄然離開。
回房后,唐婉兒將傘放在角落,緩緩坐下。
她目光幽幽地盯著窗外雨聲,輕聲道:
“這傻子不是灰靈根嗎?連點靈氣都吸不得,居然練得這么認真……他圖啥?”
“還是說,他不傻,是藏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