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站在警局門口，雨水順著他的衣領往下淌。他剛把賬本拍在前臺桌上，轉身出來時，天還沒亮，烏云壓得極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鐵銹味。

他摸了摸口袋，那張浸濕的紙巾還在，邊緣已經有些發軟，字跡卻依舊清晰。D-57 RFX-9。這兩個代號像兩道鎖，鎖住了整個桃源巷的秘密。

他沒有直接回防空洞，而是去了王磊家。

閣樓窗戶緊閉，屋內一片死寂。趙陽繞到后門，發現門沒上鎖。推門進去，屋子里還殘留著昨晚留下的煙灰和油墨味。鳳凰牌打字機擺在桌邊，旁邊是一沓亂七八糟的手稿，有幾頁被揉成團扔在地上。

趙陽蹲下身，撿起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寫著“致趙陽：若我未歸，請交予記者。”

他心頭一緊，把紙折好塞進衣兜。

王磊不見了。

趙陽離開閣樓，騎上自行車，往舊倉庫方向趕去。路上經過醫院，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停下。他知道李悅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休息，而他能做的，是盡快找到證據，讓她安心醒來。

舊倉庫外，雨已經停了，但地上泥濘不堪。趙陽推開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縷微弱的光線從破窗照進來，落在電梯口的金屬按鈕上。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負三層。

電梯緩緩下降，發出吱呀聲，像是隨時會卡住。趙陽靠在角落，手指摩挲著皮質筆記本的封面，那是他十六歲開始記賬用的本子，現在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進貨單，日期是1983年7月15日。

電梯門開了，走廊盡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趙陽屏住呼吸，貼著墻慢慢往前走。

轉過拐角，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翻找文件箱。那人穿著白襯衫，背影瘦削，手里拿著一支手電筒，光束掃過墻面，照亮了一串俄文刻痕：“Спасение”。

“王磊。”趙陽低聲喊了一聲。

王磊猛地回頭，眼神里帶著疲憊和興奮：“你來了。”

趙陽走近，看他面前攤開的筆記本，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鋪滿紙面。

“你找到了什么？”趙陽問。

王磊指著一張圖譜：“童工身上出現的皮膚病變，和這些輻射曲線完全吻合。這不是普通的皮膚病，是放射性污染造成的慢性中毒。”

趙陽眉頭緊鎖：“張德彪知道這個？”

王磊點頭：“他父親當年參與運輸這批材料，賬本上的記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問題在地下五層，那里還有完整的實驗數據。”

趙陽沉默了幾秒，然后說：“我們下去。”

他們沿著走廊繼續前行，穿過一道生銹的鐵門，來到一間半塌的實驗室。儀器設備散落一地，玻璃試管碎裂在地，墻上掛著一塊褪色的指示牌，寫著“D-57-A型防護服設計圖紙存放區”。

王磊走向角落的一個保險柜，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本工作日志。他翻開第一頁，看到一行字：

1983.7.15夜班任務：轉移實驗體

他愣住了。

這正是李悅父親的工作證背面寫下的日期。

“她爸爸……”王磊喃喃道，“是不是也參與了這件事？”

趙陽沒說話，目光落在日志最后一頁的一段話上：

“若非萬不得已，不可啟用RFX-9面料。其防護性能雖強，但對人體神經系統具有不可逆損害。”

兩人對視一眼，氣氛驟然沉重。

“所以張德彪一直在用這種面料做服裝。”王磊咬牙，“那些孩子不是生病，是被毒害！”

趙陽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我們必須把這些帶出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趙陽迅速熄滅手電筒，拉著王磊躲進陰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低語：“老板說，讓他們永遠消失。”

趙陽屏住呼吸，看著兩個黑影走進來，手里提著工具箱，似乎準備破壞什么重要設備。

等他們靠近保險柜，趙陽突然撲上去，一把將其中一人按倒在地，另一人反應過來想跑，卻被王磊拽住衣角，摔了個趔趄。

混亂中，王磊搶過工具箱，抽出一根撬棍抵住對方脖子。

“你們老板在哪？”趙陽冷冷問。

那人喘著粗氣，搖頭不語。

趙陽加重力道：“不說，今晚你就躺這兒。”

“他在……碼頭……”那人終于開口，“還有一個外商……今晚要銷毀所有樣本。”

趙陽和王磊對視一眼，心中已有打算。

他們綁了兩人，留下警告信，然后帶著資料匆匆離開。

回到地面時，天已微微泛白。趙陽掏出BB機，撥通老張頭的號碼。

嘟——嘟——

無人回應。

他收起機器，抬頭看向東方初升的太陽。

“接下來怎么辦？”王磊問。

趙陽深吸一口氣：“去碼頭。”

他們騎上車，駛出倉庫，身后那片廢墟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冷清。

與此同時，在醫院產房外，護士抱著一個紙巾袋，交給一位中年女人。

“這是病人留下的東西，說是給趙陽的。”

趙母接過袋子，打開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張濕漉漉的紙巾，寫著兩個陌生的編號。

她沒多想，把它夾進兒子小時候的作業本里，準備等他回來再轉交。

而在不遠處的修車鋪，老張頭坐在收音機旁，聽著一則關于蘇聯專家撤離的新聞，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外套，騎上老舊的二八自行車，朝防空洞方向駛去。

風從東南吹來，帶著一絲咸腥味。

新的一天，正在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