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圣子與琉璃的算盤
夕陽之谷的“黃昏”如同粘稠的污血，緩慢地滲透著銹蝕山脈巨大的齒縫。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腐敗孢子、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甜膩，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背景氣味。琉璃銀白色的身影在前方懸浮飄行，如同月光下的一道冷冽刀鋒，無聲地切開渾濁的光線。她腳下那片不斷變幻形態的銀色“云霧”——秦鼎現在知道那玩意兒叫納米蟲群——像一層流動的液態鎧甲，所過之處，連地面上蠕動著的肉質苔蘚都仿佛畏懼般微微蜷縮。
秦鼎被老扳手巨大的金屬手掌托著，像個被巨人揣在口袋里的布娃娃。他小臉皺巴巴的，一會兒揉揉還在隱隱作痛、帶著點血腥味的腮幫子（啃斷梁的后遺癥），一會兒又忍不住去瞟自己那只剛剛徒手接下血肉長矛的右手。掌心殘留的黏膩冰冷觸感揮之不去，更讓他心驚的是，那被腐蝕液濺到的地方，皮膚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針扎似的刺痛感，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有活物在皮膚下蠢蠢欲動的麻癢？
“喂！冷面女！”秦鼎終于忍不住，沖著前方琉璃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試圖用音量掩蓋心底的不安，“你那堆會咬人的小銀沙…能不能離我遠點？看著瘆得慌！還有！剛才那黏糊糊的玩意濺我手上了！會不會得破傷風？呃…血肉版的？”他努力把“感染變異”這種恐怖片情節咽回肚子里。
琉璃頭也沒回，清冷的合成音隨風飄來：“納米蟲群處于惰性巡航模式，威脅性歸零。目標個體（秦鼎），你接觸的是‘猩紅獵手’標準生物腐蝕液，主要成分為高濃度酸性蛋白酶及神經抑制毒素。根據你體表殘留物光譜分析及生命體征反饋，毒素已被未知機制完全中和，蛋白酶分解作用被強行阻斷。皮膚表層輕微灼傷，無深層組織損傷及感染跡象。破傷風…此概念不適用于當前生物毒素模型。”
她停頓了一下，藍寶石般的眸子似乎向后掃了一眼（也可能只是數據流的波動），補充道：“…你的生物組織…表現出對萬靈帝國基礎生化武器的…異常抗性。數據已記錄。價值評估…上調0.5%。”
“0.5%？！”秦鼎差點從老扳手的手掌里蹦起來，“小爺我差點手都沒了！就值0.5%？！還有！什么叫異常抗性？合著我這皮是防彈…防腐蝕的？！”他又驚又怒，更多的是對這冷冰冰評估的極度不爽。
老扳手托著他的巨大手掌微微收緊了一些，暖黃色的復眼光束掃過秦鼎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內部的嗡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外部污染…確認清除？”它低沉地問琉璃。
“已由蟲群完成表面凈化。”琉璃言簡意賅。
“哼！”秦鼎氣鼓鼓地把手縮回來，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雖然他那身絕緣布衣服早就臟得看不出本色），小聲嘟囔，“萬惡的資本家…連血肉怪物都是黑心企業生產的劣質產品…腐蝕液都偷工減料…”
就在他碎碎念的當口，前方帶路的琉璃，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懸浮的身體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銀白色的發絲在昏黃的光線下靜止不動。她那雙流淌著數據銀光的藍寶石眸子，瞬間鎖定了左前方一片由巨大、扭曲的金屬管道殘骸構成的陰影區域。
“偵測。高密度生物信號源。活性等級：高。敵意判定：確認。數量：7。距離：300米。路徑…攔截。”她的合成音依舊平靜，但語速快了一線。掌心上方那片銀色的納米蟲群如同被驚醒的蜂群，瞬間活躍起來，飛舞的軌跡變得密集而充滿攻擊性！
幾乎在琉璃示警的同時！
“嗖！嗖！嗖！嗖！”
尖銳刺耳的破空聲撕裂了谷地的死寂！四道比之前更加粗壯、速度更快、帶著濃烈血腥氣的猩紅流光，如同從陰影中射出的毒蛇獠牙，呈扇形覆蓋而來！目標直指懸浮的琉璃、托著秦鼎的老扳手，甚至封鎖了他們可能的閃避路徑！
攻擊來得太快！太刁鉆！
“規避！”琉璃的清冷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急促！她懸浮的身體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姿態瞬間側移！但一道猩紅流光幾乎是擦著她的銀發掠過，帶起的勁風拂動發絲！
老扳手巨大的身軀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敏捷！它猛地將托著秦鼎的手掌護在胸口核心位置，龐大的金屬身軀借著慣性向右側全力翻滾！沉重的身體碾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噗嗤！”“噗嗤！”
兩道猩紅流光狠狠扎在老扳手剛才所在的地面上！堅硬的、混雜著金屬碎屑的地面如同黃油般被熔穿，留下兩個冒著粘稠氣泡、散發著刺鼻腥臭的深坑！另外兩道則落空，射入后方的肉瘤狀巖壁，瞬間將其腐蝕出兩個巨大的窟窿，暗紫色的汁液汩汩流出！
“敵襲！保護秦鼎！”老扳手的金屬摩擦音帶著怒吼！它翻滾中迅速穩住身形，巨大的合金扳手已然在手，暖黃的復眼光芒瞬間銳利如刀！胸口的銀色臨時補丁在劇烈動作下微微發亮。
陰影中，七個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滑出。
它們比之前的“猩紅獵手”更加高大、魁梧！接近三米的身高，覆蓋著暗紅色、如同厚重角質層般的生物裝甲，裝甲表面布滿了扭曲的血管紋路和尖銳的骨刺。頭部不再是簡單的復眼，而是被一個覆蓋著半透明生物甲殼的、類似昆蟲口器的猙獰結構取代，里面閃爍著兩點猩紅的光芒。它們的手臂更加粗壯，末端并非骨爪，而是延伸出兩柄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形如巨大螳螂臂刀的骨質武器！刀刃上還殘留著粘稠的、散發著熒光的綠色液體——顯然是某種劇毒！
“萬靈帝國…‘剔骨者’…獵殺小隊…”琉璃懸浮在稍遠一點的安全位置，藍寶石眸子快速掃過七個身影，清冷的聲音報出冰冷的識別信息，“…標準配置：近戰特化…生物毒素涂層…高機動…威脅等級：高。”
七個“剔骨者”如同冰冷的殺戮機器，沒有任何嘶吼或交流。它們猩紅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目標——被老扳手護在掌心的秦鼎！那目光中充滿了赤裸裸的、如同餓狼發現獵物的貪婪和狂熱！
沒有任何預兆！七個身影同時動了！它們腳下的肉質地面瞬間被強大的蹬踏力踩得爆裂開來！如同七道暗紅色的閃電，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從不同角度，以包抄絞殺的姿態，朝著老扳手和它掌心的秦鼎，猛撲而來！速度之快，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模糊的殘影！
“防御陣型！”老扳手低吼一聲，巨大的身軀不退反進！它將托著秦鼎的手臂死死護在身側，另一只握著巨大合金扳手的手臂如同風車般掄起，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狠狠砸向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剔骨者！
“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合金扳手與剔骨者交叉格擋的骨質臂刀狠狠撞在一起！火花四濺！巨大的力量讓老扳手沉重的身軀都微微一晃！那剔骨者更是被硬生生砸退半步，覆蓋著甲殼的口器里發出一聲沉悶的嘶鳴！
但另外六個剔骨者已經如同鬼魅般欺近！它們的目標無比明確——繞過老扳手那巨大的扳手防御范圍，直取它護在身側的秦鼎！
兩條閃爍著幽綠毒芒的骨質臂刀如同毒蛇出洞，帶著腥風，刁鉆無比地刺向老扳手保護秦鼎那條手臂的關節縫隙！角度極其陰毒！
“老爹小心！”秦鼎看得亡魂大冒！他能感覺到那刀刃上綠色粘液散發出的致命威脅！這要是被劃破一點皮…
老扳手反應極快！它猛地一擰身，試圖用背部的厚重裝甲硬抗另外幾個方向的攻擊，同時那條護著秦鼎的手臂極限回縮！但它的速度終究慢了半拍！
嗤啦——！
一條淬毒的臂刀尖端，險之又險地擦過它保護秦鼎那條手臂外側的粗糙裝甲板！堅硬的金屬被劃開一道深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幾滴幽綠色的毒液濺射開來！
其中一滴，如同瞄準般，直直射向秦鼎暴露在外的、那只剛剛被腐蝕液濺到過的右手！
太快了！秦鼎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甚至能看清那滴粘稠毒液在昏黃光線下閃爍的詭異綠光！
“秦鼎！”老扳手發出驚怒的咆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籠罩了秦鼎！他感覺身體一輕，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向后拽去！是琉璃！她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側后方，左手對著秦鼎的方向虛抓，掌心納米蟲群高速旋轉，形成一股強大的牽引立場！
那滴致命的毒液，幾乎是擦著秦鼎的指尖飛了過去，“噗”地一聲射在他身后一塊扭曲的金屬板上，瞬間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煙，堅硬的金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出一個深坑！
秦鼎被這股力量拽得向后飛跌，一屁股摔在琉璃懸浮位置下方相對安全的空地上，摔得他齜牙咧嘴，但好歹躲過了致命一擊！他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正好看到琉璃那雙冰冷的藍寶石眸子掃了他一眼，毫無波瀾。
“目標幼體…規避成功。存活價值…維持。”她清冷的聲音仿佛在陳述一個實驗結果。
而戰場中心，老扳手因為分心保護秦鼎，瞬間陷入了絕境！一條淬毒臂刀趁著它動作遲滯的瞬間，如同毒蝎擺尾，帶著凄厲的風聲，狠狠刺向它那覆蓋著暖黃復眼的方形頭顱！另一個剔骨者則從下方突襲，淬毒的臂刀直插它胸腹核心區域的連接縫隙！
“老爹——！”秦鼎目眥欲裂！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
就在這生死一瞬！
異變陡生！
那個原本從下方突襲老扳手胸腹核心的剔骨者，猩紅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了被琉璃拽到后方、摔在地上的秦鼎。它的動作，極其詭異地頓住了！
不是被攻擊阻擋的停頓，而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如同遭遇天敵般的僵直！
它覆蓋著厚重生物裝甲的身軀猛地一顫！那兩點猩紅的光芒死死盯住了秦鼎那只下意識抬起、試圖撐地的右手——那只剛剛被腐蝕液濺到、此刻皮膚下正隱隱透出極其微弱、幾乎不可察覺的、如同熔巖紋路般暗紅色微光的手！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這個剔骨者覆蓋著半透明甲殼的口器猛地張開，發出一種并非嘶吼、而是充滿了極端狂熱、敬畏乃至…顫抖的尖銳嗡鳴！那聲音穿透了戰場的廝殺聲，如同某種古老的、癲狂的圣歌前奏！
“圣…圣子…氣息…？！”一個模糊、扭曲、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的嘶啞意念，竟然強行穿透了它那非人的口器結構，如同精神沖擊般擴散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不符合邏輯的變故，讓所有正在瘋狂攻擊的剔骨者都猛地一滯！就連那個即將刺穿老扳手頭顱的剔骨者，動作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停頓！
老扳手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巨大的合金扳手帶著積壓的怒火，如同開山巨斧般橫掃而出！“砰！”地一聲悶響，狠狠砸在那個僵直的剔骨者胸口！堅硬的生物裝甲瞬間凹陷下去一大片，那剔骨者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飛出去，撞在遠處的金屬殘骸上，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
但危機并未解除！其他剔骨者似乎被同伴的遭遇和那聲“圣子”的嗡鳴刺激得更加狂暴！猩紅的光芒在它們口器深處瘋狂閃爍！攻擊變得更加不顧一切！
就在這時！
懸浮在秦鼎上方的琉璃，那雙流淌著數據銀光的藍寶石眸子，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極其關鍵的信息！目光瞬間鎖定了秦鼎那只隱隱透著暗紅微光的右手！
“異常生物信號…確認！來源：目標幼體（秦鼎）右手…與萬靈帝國深層基因序列…產生未知共鳴！”她的合成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急促，“…邏輯修正！清除威脅…優先級變更！捕捉…核心樣本…優先級：最高！”
她不再猶豫！那只托著納米蟲群的左手猛地抬起，掌心對準了那六個重新撲上來的剔骨者！
“指令：分解模式…最大功率…執行！”
嗡——！！！
那片銀色的“云霧”瞬間沸騰、膨脹！如同爆發的銀色風暴！無數微小的納米蟲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發出高頻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嗡鳴！化作六道冰冷的銀色洪流，如同死神的鎖鏈，精準無比地射向那六個狂撲而來的剔骨者！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死寂分解。
六個暗紅色的高大身影，如同被投入強酸中的蠟像，在距離老扳手和秦鼎不到十米的地方，動作瞬間凝固！堅韌的生物裝甲、虬結的肌肉、淬毒的骨刃…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銀色洪流觸及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為細密的灰色粉末和枯萎的碳化物，如同沙堡般轟然垮塌、消散！
原地只留下六灘迅速失去活性的粘稠漿液和幾縷裊裊升起的、帶著焦糊味的青煙。
整個戰場，再次陷入了死寂。
老扳手巨大的合金扳手還保持著橫掃的姿勢，暖黃的復眼警惕地掃過那六灘污穢，又轉向懸浮在空中、銀發飄舞的琉璃，內部的嗡鳴帶著深深的忌憚和不解。
秦鼎癱坐在地上，小臉煞白，呆呆地看著自己那只右手。剛才那一瞬間，當剔骨者喊出“圣子”時，他感覺整只右手如同被投入了滾燙的巖漿！一股狂暴、混亂、充滿了無盡饑渴和毀滅欲望的灼熱洪流，差點沖破他的意志！幸好琉璃的納米蟲群瞬間解決了敵人，那股可怕的灼熱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在皮膚下留下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暗紅紋路，如同褪色的烙印。
琉璃輕盈地落下，銀灰色的制服一塵不染。她藍寶石般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牢牢鎖定秦鼎那只手，以及他驚魂未定的小臉。她掌心那片重新匯聚的納米蟲群，如同溫順的銀色水流般緩緩流淌。
“威脅清除。路徑修正完成。”她清冷的合成音打破了死寂，目光卻絲毫沒有離開秦鼎，“目標幼體（秦鼎），你右手殘留的異常生物活性信號…正在快速衰減。原因不明。此現象…具有極高研究價值。”
她微微歪了歪頭，銀白色的發絲滑過光潔的額角，這個動作在她做來依舊冰冷得不帶絲毫人氣。
“基于此意外變量，以及你成功規避致命攻擊的表現…”琉璃那毫無波瀾的藍寶石眸子直視著秦鼎驚恐未定的眼睛，說出了一句讓秦鼎差點原地爆炸的話：
“…你的綜合評估價值…上調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