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米蟲群與琉璃學姐

“噗嗤——！”

預想中被骨爪撕裂的劇痛并未降臨。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聲響。

秦鼎軟倒下去的身體，并未接觸到冰冷堅硬的地面，而是被一股無形的、柔韌的力量托住，緩緩放平。他模糊的視線里，那只抓向他的猙獰骨爪，在距離他鼻尖不到半尺的地方，詭異地凝固了。

不，不是凝固。

是分解。

那只由硬化骨骼和堅韌肌腱構成的巨大前肢，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爪尖開始，無聲無息地崩解、消散！如同被投入強酸中的冰塊，又像是被億萬只無形的微型銼刀同時研磨！堅硬的骨甲化為細密的灰色粉末飄散，暗紅色的肌腱纖維如同燒焦的棉線般寸寸斷裂、枯萎、化為飛灰！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的分解！

“嘶——！”血肉追蹤者那顆巨大的血絲眼球猛地縮成了針尖，瘋狂轉動，透出無法理解的駭然！它覆蓋著生物薄膜的發聲腔里擠出一陣急促、混亂的嘶鳴，充滿了生物本能的極致恐懼！

然而，這恐懼的嘶鳴只持續了不到一秒。

嗡——！

一股無形的、高頻的震蕩波以秦鼎和老扳手所在的區域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間擴散開！

血肉追蹤者龐大的、由血管和肌腱虬結而成的身軀，如同被投入粉碎機的布娃娃，猛地劇烈震顫起來！堅韌的生物組織表面瞬間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內部的血管如同破裂的水管般瘋狂爆開粘稠的暗紅色漿液！那顆巨大的眼球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噗”地一聲爆裂開來，渾濁的汁液混合著碎裂的晶狀體四濺飛射！

龐大的血肉造物，連一聲完整的哀嚎都未能發出，就在這死寂的分解與震蕩中，如同沙灘上的堡壘般轟然垮塌、潰散！原地只留下一大灘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粘稠漿液和迅速枯萎、碳化的生物組織殘骸！

整個死亡地帶，陷入了一片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鐵棺材號”殘骸深處，老扳手胸腔中那低沉、雄渾、帶著無盡怒意的嗡鳴在持續回蕩，以及秦劫后余生、粗重而破碎的喘息聲。

老扳手那散發著熾白光芒的復眼，如同兩盞燃燒的探照燈，警惕地掃視著這片被血肉漿液污染的區域。它巨大的金屬身軀依舊倚靠在變形的艙壁上，胸口那個被斷梁刺穿的破洞邊緣，焦黑的金屬扭曲著，電火花依舊在“噼啪”閃爍，但核心的嗡鳴卻異常穩定，帶著一種被強行喚醒的、暴戾的生機。

“威脅…清除。”它的金屬摩擦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寒鐵碰撞，“…目標個體（燧/秦鼎）…生命體征…穩定？”熾白的光束轉向地上蜷縮著的秦鼎。

秦鼎躺在地上，渾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小臉慘白，嘴唇上還沾著自己咬破牙床流出的血絲。口腔里火辣辣的疼，那股狂暴的暖流沖擊帶來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消退。他艱難地喘著氣，看著老扳手那熾白、如同燃燒般的復眼，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慶幸，還有一股劫后余生的虛弱。

“還…還沒死…”他有氣無力地哼哼，聲音沙啞得像破鑼，“就是…牙快掉了…老爹…你那眼神…能…能調暗點不？晃眼…”

老扳手熾白的光暈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光芒收斂了幾分，但依舊明亮銳利。“…核心…過載模式…維持…警戒。”它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外部…存在…未知干預源！”

未知干預源？

秦鼎一愣，掙扎著想坐起來。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平靜、帶著明顯電子合成質感的女聲，毫無預兆地在他們頭頂響起：

“能量反應穩定。生物污染清除率98.7%。目標個體（JX-07‘扳手’）核心損傷評估：中度，無即時崩潰風險。目標幼體（暫定識別碼：未知型號活體破爛）…口腔軟組織輕微撕裂傷，能量攝入過量導致輕微暈眩。威脅等級解除。”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鐵棺材號”的金屬殘骸，仿佛直接在他們腦中響起。

秦鼎猛地抬頭！

只見“鐵棺材號”殘骸上方，那片被昏黃光線和血肉污穢籠罩的虛空之中，懸浮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少女。

她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身形纖細修長，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利落、線條流暢的銀灰色連體制服。制服材質非布非革，表面流淌著一種如同液態金屬般的、極細微的銀色光澤，隨著她的懸浮姿態緩緩波動。一頭及肩的短發是純粹的、毫無雜質的銀白色，如同最純凈的月光絲線，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柔和的微光。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雕塑，皮膚白皙近乎透明，看不到一絲血色。最令人驚異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如同最純凈的藍寶石雕琢而成的眼眸，瞳孔深處，卻流淌著無數細微的、如同數據流般的銀色光點，冰冷、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直抵數據核心。

她懸浮在那里，腳下沒有任何推進裝置，仿佛虛空就是她的立足點。一只纖細的右手隨意地垂在身側，而左手則微微抬起，掌心向上。在她掌心上方幾厘米的空中，懸浮著一片薄薄的、不斷變幻著形態的銀色“云霧”——那正是之前分解掉血肉追蹤者的東西！無數極其微小的、如同塵埃般的銀色顆粒在其中高速飛舞、組合、分離，構成各種精密的幾何圖形，又瞬間散開，散發著一種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秩序感。

爐火帝國的冰冷科技感？萬靈帝國的血肉活性？都不像！她身上同時糅合了兩種特質，卻又超越了它們，呈現出一種全新的、冰冷的、非人的完美！

“臥…臥槽…”秦鼎張大了嘴，連嘴里的疼痛都忘了，“機…機器人？還是…仙女？”眼前這景象，比他前世在科幻電影里看的還離譜！

老扳手熾白的復眼光束死死鎖定在懸浮的少女身上，胸腔的嗡鳴聲陡然拔高，帶著最高級別的戒備和一種…連它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源自生命層次的巨大壓迫感！“偵測！超高階…未知能量場！未知…生命形態！威脅…重新評估…未知！極高！”

那懸浮的銀發少女，藍寶石般的眸子毫無波瀾地掃過下方一片狼藉的廢墟，目光在秦鼎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落回到老扳手身上。她清冷的合成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程序化的平靜：

“識別：JX-07‘扳手’，原爐火帝國第七序列工程維護單位，于標準歷1478年于‘夕陽走廊戰役’后脫離序列，判定為‘失控’，進入夕陽之谷。根據《統合理事會第114號決議》及《跨領域人才培養基礎協定》，你作為目標幼體（暫定識別碼：未知型號活體破爛）的指定監護方，未在指定時限內完成報到程序，并采取‘暴力抗法’行為，導致兩具‘清道夫’追蹤單元及一具‘獵犬’級血肉追蹤者損毀。此行為已構成對統合理事會權威的嚴重挑戰。”

她的話語冰冷精確，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判決意味。

“臥槽！惡人先告狀？！”秦鼎一聽就炸毛了，掙扎著坐起來，指著那少女，小臉氣得通紅，“是它們先動的手！要把我和老爹抓走！我們那是正當防衛！自衛！懂不懂？還有！什么破爛識別碼！小爺我有名字！我叫秦鼎！秦始皇的秦！問鼎中原的鼎！不是破爛！”

少女那雙流淌著數據銀光的藍眸轉向秦鼎，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掃描一件物品。“識別信息更新：目標幼體（秦鼎）…情緒反應：激動。邏輯鏈：基于‘自衛’概念…合理性評估：存在爭議。統合理事會征召令具有最高優先級，任何形式的抵抗均視為違規。”她的聲音毫無起伏，像在念說明書。

“爭議你個大頭鬼！”秦鼎氣得跳腳（雖然坐著），“強買強賣還有理了？你們這是黑社會！是綁架！”

老扳手胸腔的嗡鳴聲更加低沉壓抑，熾白的光芒銳利如刀。“…統合理事會…指令…無效。保護…秦鼎…核心指令…絕對優先！”巨大的合金扳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滑入它另一只手掌，握緊！盡管重傷，但那股鋼鐵般的意志毫無動搖！

銀發少女懸浮在半空，對于下方的憤怒和戒備似乎毫不在意。她微微歪了歪頭，銀白色的發絲流淌著微光，這個本該顯得俏皮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只有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探究感。

“邏輯沖突。”她平靜地陳述，“基于統合理事會賦予我的臨時權限，以及對當前事態的綜合評估（包括目標幼體展現出的…異常特質），執行強制回收程序風險系數過高，且可能造成不可逆損失。”

她的話語微微一頓，藍寶石般的眸子再次聚焦在秦鼎身上，那流淌的銀色數據流似乎加速了一瞬。

“替代方案啟動。”她清冷的合成音依舊毫無波瀾，卻讓秦鼎和老扳手都愣了一下。“目標幼體（秦鼎），具備初步確認的‘飛升者潛質’。其監護方（JX-07‘扳手’），具備不可替代的維護及穩定功能。統合理事會特派員‘琉璃’（識別碼：S-07），現根據《特例處理協議》，對目標個體及其監護方執行…‘引導式押送’。”

“押送？！”秦鼎剛想抗議，就被琉璃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目的地不變：中立區‘世界脊柱’山脈頂端，統合學院。時限：剩余72標準時。”琉璃懸浮的身體緩緩下降，如同羽毛般輕盈地落在“鐵棺材號”扭曲變形的裝甲板上，銀灰色的制服下擺甚至沒有沾上一絲污穢。她抬起那只托著銀色“云霧”的左手，掌心對著老扳手胸口那猙獰的破洞。

嗡——！

那片銀色云霧瞬間分流出極其細微的一縷，如同流淌的液態星光，精準地注入老扳手胸口的破損處！

“滋…滋滋…”令人牙酸的電火花瞬間熄滅！那縷銀色的流體迅速在破損的裝甲表面蔓延、覆蓋，如同擁有生命的液態金屬，飛快地填補著漏洞，修復著扭曲的結構！焦黑的金屬被分解、重塑，新的、泛著冷銀光澤的裝甲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來，雖然只是臨時修補，卻異常平整堅固！

老扳手胸腔深處那低沉壓抑的嗡鳴聲，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變得平穩、有力！熾白的復眼光芒也收斂了幾分，雖然依舊警惕，但內部過載的警報顯然平息了。

“臨時…結構修復…完成。”琉璃收回手，那片銀色云霧在她掌心重新匯聚。“核心功能…恢復至85%。足夠支撐…抵達目的地。”她的目光轉向秦鼎，藍寶石般的眸子毫無波瀾，“目標幼體（秦鼎），你的特殊生理功能…對金屬的攝入與分解…需要進一步觀察與評估。統合學院…擁有完善的檢測設施。抗拒…無意義。”

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

秦鼎看著老爹胸口那煥然一新的銀色補丁，又看看琉璃那張精致冰冷、毫無人類情緒的臉，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這算什么？打個巴掌給個甜棗？還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任何抗議在對方那絕對的實力和冰冷的邏輯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老扳手熾白的復眼光束在琉璃身上停留了許久，又轉向秦鼎，最終，那狂暴的嗡鳴徹底平息下來，熾白的光芒也完全收斂，恢復成了熟悉的、帶著警惕和疲憊的暖黃色。它龐大的身軀緩緩站直，雖然依舊帶著損傷的痕跡，但行動已無大礙。它低沉的金屬摩擦音響起，帶著一種沉重的妥協和不容置疑的保護欲：

“…路徑…確認。目標…統合學院。秦鼎…跟隨。”它巨大的金屬手掌伸向秦鼎，帶著一種無聲的庇護。

秦鼎看著老爹伸來的手，又抬頭看了看懸浮在殘骸之上、如同月光女神（或者說，月光殺手？）般冰冷的琉璃，小臉皺成了一團。他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抓住老扳手一根冰冷粗糙的金屬手指，然后抬起頭，對著琉璃那張完美無瑕的臉，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嘟囔：

“行！去就去！小爺倒要看看，什么狗屁飛升！要是敢讓我007加班畫格子…我就啃光你們學院的承重墻！誰怕誰！”

琉璃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秦鼎的嘟囔，或者聽到了也毫不在意。她藍寶石般的眸子掃過這片狼藉的戰場，掌心那片銀色云霧無聲地擴散開，如同無形的清潔工，開始分解、吸收地面上殘留的血肉污穢和金屬碎片。她懸浮的身體輕盈地飄向谷地深處某個方向，清冷的合成音在昏黃的夕照中留下最后一句指令：

“路徑修正。目標：世界脊柱。時限：71小時59分。跟隨，或者…被分解。選擇權在你，小破爛。”

“喂！說了我叫秦鼎！秦——鼎——！”秦鼎的抗議聲在空曠的谷地里回蕩，而琉璃銀白色的身影，已如同融入暮色的幽靈，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