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市的老舊小區藏在城中村深處，樓與樓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對面窗臺上的盆栽。林默和趙剛把車停在三百米外的巷子里，借著昏黃的路燈觀察著目標單元樓——李偉工作的小區物業辦公室就在一樓，而“張建國”的家，在頂樓。

“根據蹲點的同事說，李偉每天晚上七點會準時去頂樓‘看望’張建國，送晚飯，呆夠一個小時再下來?！壁w剛用望遠鏡盯著樓道口，“這老頭深居簡出，除了李偉，幾乎不見外人?！?

林默的目光落在物業辦公室的窗戶上。窗簾拉得很嚴實，只留了一條縫，隱約能看到里面有個人影在踱步。“李偉知道我們在查他，從濱海市到鄰市，他的行車記錄儀顯示，昨天他繞了三次路才回小區，明顯在試探?！?

“直接進去抓？”趙剛摸了摸腰間的手銬。

“等等?！绷帜瑩u頭，“他不是主謀，是突破口。硬來會打草驚蛇，尤其是張建國——我們還不知道他手里有沒有更關鍵的證據，比如張啟明包庇他的直接證據。”

七點整，李偉準時從物業辦公室出來，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低著頭快步走進樓道。林默對趙剛使了個眼色，兩人緊隨其后，在三樓樓梯口停下，屏住呼吸聽著樓上的動靜。

“咔噠”——頂樓門開了。

“叔，今天燉了排骨?！笔抢顐サ穆曇簦瑤е唤z不易察覺的緊張。

“……嗯。”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回應，氣若游絲。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樓道里傳來腳步聲。李偉下來了，手里的保溫桶空了，臉色比上去時更白。林默和趙剛從陰影里走出來，堵住了他的去路。

“李警官？”李偉嚇得一個激靈，保溫桶“哐當”掉在地上，“你、你們怎么來了？”

“孫桂蘭死了?！绷帜_門見山，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他臉上，“是你做的，還是‘張建國’讓你做的？”

李偉的臉瞬間沒了血色，嘴唇哆嗦著：“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趙剛撿起地上的保溫桶，“那你每天給老張啟明送什么？是飯，還是讓他閉嘴的藥？”

“張建國”三個字被戳破，李偉的心理防線徹底垮了。他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雙手抱頭，肩膀劇烈顫抖：“是他逼我的……我沒辦法……”

林默蹲下身，聲音放低了些：“孫桂蘭是你姑姑，她從小疼你。你告訴我，她到底發現了什么？”

李偉的眼淚混著鼻涕流下來，斷斷續續地說出了真相——

二十年前，李偉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常跟著孫桂蘭去天使福利院玩。他親眼見過老張啟明把哭鬧的孩子關進小黑屋，也見過孫桂蘭偷偷給被打的小雅塞糖。福利院倒閉前，他無意中聽到老張啟明和一個年輕男人（后來他才知道是老張啟明的兒子張啟明）爭吵，說“那幾個孩子不能留”，孫桂蘭恰好在門外，嚇得手里的飯盒都掉了。

“姑姑知道了他們把不聽話的孩子偷偷送走，送到……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崩顐サ穆曇舭l顫，“福利院倒閉后，老張啟明失蹤，姑姑就一直找他，說要為孩子們討公道。五年前，我在鄰市發現了他，他得了重病，癱在床上，求我別揭發他，還說張啟明現在有權有勢，我們斗不過……”

“孫桂蘭最近為什么突然被殺？”林默追問。

“姑姑找到了小雅！”李偉猛地抬頭，眼里滿是悔恨，“上個月，她告訴我，她在濱海市的一家花店找到了小雅，小雅改名叫‘安雅’，過得很不好，經常做噩夢。姑姑說要帶小雅去報警，讓老張啟明和張啟明都付出代價……我把這事告訴了老張啟明，他就讓我……讓我給姑姑送了一盒‘安神茶’，說只是讓她睡幾天，等風頭過了……”

他說到最后，幾乎泣不成聲：“我沒想到會害死她……我真的沒想到……”

“老張啟明現在在哪？”林默站起身。

“頂樓，301。”李偉指了指樓上，“他快不行了，每天靠止痛藥活著，嘴里總念叨‘小雅回來了’、‘報應來了’……”

林默和趙剛立刻沖上樓，踹開301的房門。

屋里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尿騷味?；璋档姆块g里，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床上，眼睛半睜著，嘴里發出嗬嗬的喘息聲?？吹搅帜?，他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厲鬼，猛地抽搐起來。

“張啟明……”林默走到床邊，看著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舊吊墜——吊墜里是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年輕的老張啟明和一個小男孩，那男孩的眉眼，和王敬學案里的張啟明一模一樣。

老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向床頭柜。

趙剛打開床頭柜的抽屜，里面只有一個上了鎖的木盒。林默接過木盒，發現鎖是老式的，和孫桂蘭家那個一模一樣。他想起孫桂蘭信里的字跡，試著用指甲在鎖孔里劃了幾下——“咔噠”，鎖開了。

木盒里沒有驚天證據，只有一沓匯款單和一封未寄出的信。

匯款單的收款人是“安雅”，匯款人是“孫桂蘭”，從五年前開始，每月都有一筆錢，直到上個月。信是老張啟明寫的，字跡歪歪扭扭，內容卻讓人脊背發涼：

“小雅，我知道你恨我。那些孩子……是我對不起他們。但我也是被逼的，上面要‘處理’不聽話的，我不做，他們就會對我兒子下手……你孫媽媽是好人，別學她硬碰硬，張啟明現在……比我狠……”

信的最后，寫著一個地址：濱海市，春風里小區，3棟201。

是安雅（小雅）的住址！

“快叫救護車！”林默看著床上的老張啟明，他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他還有救！”

就在這時，趙剛的手機響了，是濱海市技術科打來的：“趙隊，不好了！我們查到安雅的信息了，但她今天下午從花店辭職了，鄰居說她被一個男人接走了，那男人的車……登記在張啟明以前的司機名下！”

林默的心臟驟然緊縮。

張啟明動手了！他不僅殺了孫桂蘭，還要對小雅下手！

“老張啟明怎么樣？”林默對著對講機吼道。

“不行了……”醫生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已經沒呼吸了?！?

林默看著床上徹底不動的老人，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老張啟明到死都在怕兒子，而張啟明，這個隱藏在權力陰影里的惡魔，終于露出了最鋒利的獠牙。

“趙剛，聯系濱海市同事，立刻去春風里小區！”林默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我們現在趕回去，一定要在張啟明之前找到小雅！”

樓道里，李偉還癱坐在地上，嘴里反復念叨著“對不起姑姑”。林默沒有時間管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小雅的安?！莻€在福利院里被關小黑屋、被恐懼籠罩的小女孩，那個被孫桂蘭守護了二十年的“天使”，絕不能再落入惡魔之手。

車沖出小區，在夜色中疾馳。林默盯著窗外掠過的路燈，手里緊緊攥著那封未寄出的信。信上“張啟明現在比我狠”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疼。

他不知道小雅是否還安全，不知道張啟明會對她做什么，但他知道，這一次，絕不能讓罪惡再得逞。

濱海市的方向，夜色正濃。而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