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隨著深夜的降臨,更添了幾分寒意。
林默驅車離開老城區,儀表盤上的時間指向十一點十分。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五十分鐘。城西墓園在城市的邊緣,靠近一片廢棄的工業區,平日里就人跡罕至,這個時間點,更是連路燈都稀疏得可憐。
他沒有開警燈,甚至刻意放慢了車速,讓車子融入沉沉的夜色。那個神秘人既然能精準地找到他的軟肋,必然對他的行動有所預判,任何一點反常的舉動都可能打草驚蛇。林默打開車窗一條縫,冰冷的雨絲夾雜著泥土的腥氣灌進來,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蘇晴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夾在儀表盤上方的遮陽板里,女孩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五年了,這張臉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里,有時清晰,有時破碎。他一直不愿意相信蘇晴已經不在人世,支撐他年復一年暗中調查的,正是這份近乎自欺欺人的執念。
可剛才那張照片……打印得很清晰,像是用高清相機拍攝的近照。如果這張照片是近期拍攝的,那是不是意味著……蘇晴真的還活著?
這個念頭讓林默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疑慮。如果她活著,為什么不聯系任何人?為什么會落在那個神秘人的手里?對方用蘇晴作為誘餌,目的到底是什么?
車子駛離主干道,拐進一條坑洼不平的鄉間小路。路兩旁是茂密的樹林,被雨水沖刷得黑黢黢的,像無數沉默的鬼影。車燈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圍,更多的黑暗潛伏在四周,仿佛隨時會撲過來。
“還有十分鐘?!绷帜戳艘谎蹠r間,將車停在墓園入口處的一片陰影里。這里沒有任何遮擋,視野開闊,便于觀察周圍的動靜。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從后座拿出一件深色的沖鋒衣換上,又檢查了一下口袋里的強光手電和備用電池,最后摸了摸腰后別著的配槍——雖然對方要求“一個人來”,但必要的防備不能少。
墓園的大門是兩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門軸處發出“吱呀”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雨夜里格外刺耳。林默推開門,腳下的碎石子發出“咔嚓”聲,驚起幾只棲息在枝頭的夜鳥,撲棱著翅膀消失在黑暗中。
墓園很大,一眼望不到頭。密密麻麻的墓碑在雨中靜默矗立,碑上的照片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張張窺視的臉。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聲響,除此之外,整個世界安靜得可怕。
林默沒有打傘,任由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他需要保持最大限度的敏銳,任何一點異常的聲音、一絲不尋常的氣味,都可能是線索。他的目光在一排排墓碑間逡巡,尋找著那個所謂的“守夜人”。
“守夜人”通常指的是墓園的管理員,但這個時間點,管理員早就該下班了。而且,對方特意用了這個稱呼,顯然另有深意。是某個特定的人?還是某個代號?或者……是某個特定的墓碑?
林默的腳步放得很慢,幾乎是一步一頓。他注意到,這片墓園似乎很久沒有維護過了,很多墓碑都傾斜了,周圍長滿了雜草,有些甚至被藤蔓纏繞,顯得陰森而荒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午夜十二點越來越近。林默的心也一點點提了起來。對方會不會根本沒來?這只是一個戲弄他的玩笑?還是說,“守夜人”已經在這里了,正躲在某個角落,靜靜地觀察著他?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槍,指尖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讓他稍微安定了一些。他開始有規律地搜索,從入口處開始,沿著主路慢慢深入,目光掃過每一塊墓碑,每一個可能藏身的角落。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在墓園中央區域,靠近一棵老槐樹的地方,有一塊墓碑顯得有些特別。不同于周圍其他墓碑的破敗,這塊墓碑似乎被人清理過,周圍的雜草被拔掉了,碑面上的灰塵也被擦拭干凈,甚至能看到新鮮的水漬。
更重要的是,墓碑前放著一束白色的雛菊。
在這樣的暴雨夜,在這樣一個荒廢的墓園里,出現一束新鮮的雛菊,本身就是最大的異常。
林默緩緩走過去,手電筒的光束打在墓碑上。碑上的照片是一個中年男人,面容普通,眼神溫和。名字刻著“劉志明”,生卒年月是1965年至2010年。
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林默皺了皺眉,蹲下身仔細觀察那束雛菊?;ê苄迈r,花瓣上還掛著水珠,顯然是剛放不久,很可能就是在他來之前。難道這個劉志明就是“守夜人”?可他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墓碑上,一寸一寸地仔細查看,試圖找到任何不尋常的痕跡。突然,他注意到墓碑底座的側面,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刻痕,像是用尖銳的東西新劃上去的。
林默湊近了些,用手電筒照亮那個位置。刻痕很淡,像是一個字母,又像是一個符號。他看了半天,才勉強辨認出來——那是一個“默”字。
很小,刻得很深,邊緣還帶著新鮮的石屑。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縮。
是他的名字?還是……巧合?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依舊是那個陌生號碼。
“找到‘守夜人’了嗎,林探長?”那個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看來你的速度還不算太慢。”
“劉志明是誰?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林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劉志明?哦,你說的是那塊墓碑的主人啊?!睂Ψ捷p描淡寫地說,“他不是‘守夜人’,‘守夜人’是送花的人。不過,他對你來說,應該也不算陌生人吧?”
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劉志明……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里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五年前蘇晴的案子里,有這個人嗎?他努力回憶著卷宗里的每一個名字,卻沒有任何印象。
“想不起來了?”對方輕笑一聲,“也難怪,畢竟是五年前的小事了。提示你一下,劉志明,曾經是濱海大學后勤處的職工?!?
濱海大學!蘇晴當年就讀的大學!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想起來了!在蘇晴失蹤案的卷宗里,確實有過這個名字。劉志明是蘇晴宿舍樓下的管理員,案發前幾個月因為一場意外事故去世了,當時警方也詢問過他的同事,但并沒有發現任何疑點,后來就不了了之了。
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人物,為什么會被重新提起?送花的人又是誰?為什么要在他的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送花的人是誰?他在哪里?”林默追問道。
“他已經走了?!睂Ψ秸f,“不過,他留下了一樣東西給你,就在那束花里?!?
林默立刻放下手機,伸手去翻動那束雛菊?;ㄊ煌该鞯牟AЪ埌⌒囊硪淼夭痖_,手指在花瓣和枝葉間摸索。很快,他感覺到花莖里似乎藏著什么硬物。
他用手指撥開密集的花莖,發現里面裹著一個小小的黑色信封。
信封很薄,沒有署名,也沒有郵票。
林默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他展開紙條,用手電筒照亮,上面依舊是打印體的字:
“第二個謎題:劉志明的死,真的是意外嗎?去問問‘影子’,他會告訴你更多。記住,天亮之前,找到‘影子’。”
又是一個新的代號——“影子”。
而且,對方給出的時間更緊迫了,天亮之前。
“‘影子’是誰?在哪里能找到他?”林默對著手機吼道,但聽筒里只剩下忙音。對方又一次掛斷了電話。
林默捏著那張紙條,站在冰冷的雨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劉志明的死……意外?如果不是意外,那和蘇晴的失蹤有關嗎?這個“影子”,又會是誰?
他抬頭望向墓園深處的黑暗,仿佛能看到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這個神秘的對手,正在一步步引導他走向五年前的那個案子,揭開那些被遺忘的細節。但對方的目的始終像一團迷霧,讓人看不透。
是陷阱?還是真的在幫助他尋找真相?
林默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將紙條和信封小心地收好,又看了一眼劉志明的墓碑,那個小小的“默”字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隱隱覺得,這個字不僅僅是指代自己,或許還隱藏著更深的含義。
“天亮之前……”林默看了一眼天空,厚重的烏云依舊壓得很低,看不到一點光亮。他必須盡快找到關于“影子”的線索。
他轉身,快步走出墓園,雨水再次將他的背影吞沒。車窗外,墓園的輪廓漸漸遠去,只剩下黑暗中靜默的墓碑,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被掩埋的秘密。
林默發動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雨夜的寂靜。他沒有立刻駛離,而是拿出手機,調出了五年前蘇晴失蹤案的卷宗電子版——這是他一直存在手機里的備份。他快速翻到關于劉志明的部分,仔細閱讀著每一個字。
卷宗上關于劉志明的記錄很簡單:男,45歲,濱海大學后勤處宿舍管理員,2015年3月17日,在檢修宿舍樓頂的水箱時不慎失足墜落,經搶救無效死亡。警方調查結論為意外事故。
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那個神秘人既然特意提到了他,就絕不會是無的放矢。劉志明的死,一定有問題。
“影子”……會是誰呢?和劉志明有關?還是和蘇晴有關?
林默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目光銳利如鷹。他知道,要在天亮之前找到“影子”,必須從劉志明這條線索入手。他需要重新調查劉志明的死,找出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影子”。
雨還在下,林默的車駛上了回城的路。車燈劃破黑暗,像一把利劍,試圖劈開這層層迷霧。但他心里清楚,這僅僅是第二個謎題,后面還有更多未知的陷阱和考驗在等著他。
這場局,才剛剛開始變得復雜。而他,必須在對手設定的規則里,找到屬于自己的破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