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島的晨霧總帶著水汽。林薇在雞叫聲里睜開眼時，身側的被褥已經涼了半截，只余一點淺淺的溫度。她披了件月白小襖走到窗邊，正看見顧晏辭扛著鋤頭往屋后的菜地方向去，粗布短打的背影在朝陽里拉得很長，褲腳還沾著些前夜的露水。

“倒是勤快。”她笑著轉身，將兩人的被褥拆下來往竹架上晾。海風穿過廊下的風鈴，叮當作響，混著遠處豬圈里小豬的哼唧聲，像支鮮活的晨曲。

早飯是簡單的紅薯粥配腌菜，顧晏辭卻吃得格外香。他看著林薇碗里剩下的半個煮蛋，自然地夾過去：“你不愛吃蛋黃，我替你解決。”

林薇嗔他：“多大的人了，還搶吃的。”話未落，卻見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剛烤好的板栗餅，還是熱的。“昨日去主島看工匠，見張嬸子在做這個，想著你愛吃。”

餅皮酥脆，板栗餡甜而不膩。林薇咬了一口，眼角彎成月牙：“算你有心。”

這樣的日子，像島上緩緩流淌的山泉，平淡卻溫潤。白日里，顧晏辭忙著在菜地里種些時鮮蔬菜，按林薇教的法子，把土地分成幾塊輪作，說是能保持肥力。林薇則在院子里擺弄那些從主島遷來的草藥，用竹片搭了架子，讓藤蔓順著墻角往上爬，既省地方又好看。

“你看這番茄苗，”她指著剛抽出新葉的綠苗，眼里閃著期待，“等結了果子，又酸又甜，能當水果吃，也能炒著吃。”這是她用空間里的種子種的，在這個時代算是稀罕物。

顧晏辭蹲在旁邊，小心地給苗根培土：“聽你的。你說種什么，咱們就種什么。”他指尖沾著泥土，卻不在意，只專注地看著她，“等結果了，我天天給你摘最新鮮的。”

午后的陽光有些烈，兩人便躲進二樓的會客廳。林薇坐在窗邊繡東西，顧晏辭就拿把小刻刀，在旁邊削木頭。他最近迷上了刻小玩意兒，昨日刻了只木老虎，今日又在雕只海鳥，說是要給以后的孩子當玩具。

“刻歪了。”林薇湊過去看，見那海鳥的翅膀一邊高一邊低，忍不住笑，“你這手藝，怕是要被孩子嫌棄。”

顧晏辭也不惱，把刻刀塞給她：“你來試試？”林薇接過刀，卻被他握住手，引導著在木頭上慢慢劃動。“這樣用力，慢慢來……”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帶著淡淡的松木香氣，惹得她耳尖發燙。

刀痕漸漸成型，竟是朵小小的桃花。顧晏辭看著她泛紅的臉頰，低笑出聲：“還是你手巧。”

傍晚時分，兩人總愛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顧晏辭會講些他年輕時在軍營的趣事——比如第一次騎馬摔了個狗吃屎，被戰友笑了半年；比如跟著老將軍學射箭，卻總把箭射到靶外去。林薇聽得入神，偶爾插句嘴，問他當時疼不疼，怕不怕。

“那時只想著不能丟人。”他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后來遇見你，才知道，比起讓你擔心，丟點人算什么。”

林薇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暖融融的。她想起在蘇州時，楚風曾說，顧晏辭在北方打仗，每次收到她寄去的平安信，都會在軍帳里翻來覆去地看，連最糙的副將都知道，將軍懷里那封皺巴巴的信，比圣旨還金貴。

“天冷了，去把那床厚毯子拿出來吧。”她起身時，被顧晏辭拉住。他仰頭看她，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還亮：“再坐會兒，陪我說說話。”

他說想在島的東邊修個小碼頭，以后劃著小船就能去趕海；說要在山頂種片桃樹，等春天開花了，就像一片粉色的云；說等有了孩子，要教他們游泳、釣魚、辨認草藥，讓他們像島上的野草一樣，自由自在地長大。

“想要幾個孩子？”林薇笑著問。

“越多越好。”顧晏辭立刻接話，眼里滿是憧憬，“最好有個像你的女兒，梳著你這樣的辮子，跟你學繡東西；再要個像我的兒子，能幫我扛鋤頭，跟我去海里捕魚。”

林薇被他逗笑，卻悄悄紅了眼眶。這樣的日子，是她曾經在海島上無數次憧憬過的，如今竟真的實現了。

夜里，兩人躺在三樓的臥室里，聽著窗外的海浪聲。顧晏辭總愛從身后抱著她，像抱著件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的手會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不知道這里什么時候能有個小家伙。”

“急什么。”林薇轉過身，指尖劃過他的眉眼，“日子還長著呢。”

他低頭吻她，這個吻溫柔得像月光。不同于初夜的熱烈，帶著日復一日相處沉淀下來的溫情，細細密密，卻深入骨髓。

有次林薇夜里發燒，迷迷糊糊中，感覺顧晏辭用酒給她擦手心降溫，又笨拙地按她教的法子煮姜湯，喂她喝時，燙得自己直吐舌頭，卻還是堅持要她趁熱喝下去。第二天醒來，見他趴在床邊睡著了，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手里還攥著塊沒擰干的帕子。

“傻瓜。”她輕輕替他蓋上毯子，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軟。

這樣的小事，像沙灘上的貝殼，撿起來細細看，每一件都閃著溫潤的光。他會在她做飯時，悄悄從背后抱她一下；會在她繡錯針腳時，笨拙地安慰說“沒關系，我看著挺好”；會在暴雨天，冒雨去收她晾曬的草藥，自己淋成落湯雞卻笑得一臉滿足。

秋末時，番茄終于結果了，紅得像小燈籠。顧晏辭摘了個最大的，非要喂她吃。酸甜的汁液在舌尖漫開，林薇看著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不濃烈，卻綿長，像這獨島的風，日夜吹拂，從未停歇。

夕陽西下，兩人并肩站在院子里，看著遠處歸航的漁船。顧晏辭握緊她的手，輕聲說：“真好。”

林薇抬頭看他，見他眼里映著漫天晚霞，也映著她的身影。她笑著點頭：“嗯，真好。”

日子還在繼續，菜地里的蔬菜一茬接一茬地長，院子里的雞下了一窩又一窩蛋，遠處的海依舊潮起潮落。而他們的感情，就像這獨島的土地，在朝夕相伴的時光里，悄悄扎下深根，長出繁茂的枝葉，結出最甜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