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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孤舟欲發

廊下的白梅落盡最后一片花瓣時,林薇開始收拾行囊。她的東西不多,幾件換洗衣物,半簍曬干的草藥,還有那支刻著“薇”字的玉簪——昨夜她將它從發間取下,用軟布細細擦過,放進了貼身的錦囊里。

窗外傳來沈硯和顧晏辭的說話聲,大約是在商議回島的船期。自那日發現密信與玉簪上的刻字后,已經過了三日。這三日里,他依舊每日處理公務到深夜,依舊會在她窗下徘徊片刻,卻始終沒再敲過一次門。

林薇將疊好的布衣放進藤箱,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她想起蘇婉臨走前說的話,那些關于“不肯說”與“不肯問”的嘲諷,原來不是空穴來風。他既是鎮國將軍,驕傲如磐石,怎會輕易低頭?而她,海島長大的性子,認死理,受了委屈便不肯回頭,兩人像兩塊互不相讓的礁石,在名為“誤會”的浪濤里,撞得頭破血流,卻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林姑娘,這是廚房新烤的紅薯干,你嘗嘗?”侍女春桃端著個陶盤進來,見她在收拾東西,愣了愣,“您這是……”

“沒什么。”林薇接過一塊紅薯干,甜香漫開在舌尖,卻沒抵過心里的澀,“就是整理整理?!?

春桃眼尖,瞥見藤箱角落里露出的船票——那是她昨日托碼頭的船家買的,明日一早,去往泉州的貨船,順路能載她回島。

“姑娘要走?”春桃急了,“將軍知道嗎?他昨日還讓我給您備著暈船的藥呢!”

林薇的心猛地一縮。暈船藥?他竟還記得她坐船會暈。可記得又如何?那些該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說。她將紅薯干放回盤里:“不必告訴他了?!?

春桃還想勸,卻被她用眼神制止了。有些決定,一旦做了,就容不得回頭。

午后,林薇去庫房歸還借的醫書,剛走到回廊,就撞見顧晏辭從外面回來。他穿著常服,肩上落著些塵土,大約是去了碼頭巡查。兩人目光相撞,他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沉靜。

“身子好些了?”他先開了口,聲音有些干澀。

“嗯?!绷洲秉c頭,側身想繞開他。

“我讓人備了回島的船,三日后出發。”他站在原地沒動,擋住了她的路,“沈硯已經將島上的木屋修繕好了,孩子們……”

“將軍不必費心了?!绷洲贝驍嗨?,抬頭看他時,眼眶有些發熱,“我明日就走?!?

顧晏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明日?和誰?”

“我自己。”林薇攥緊了手里的醫書,指節泛白,“江南的事既已了結,我也該回島了。將軍公務繁忙,不必特意相送?!?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受傷?!熬鸵驗樘K婉?”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壓抑的火氣,“我已經將她趕走了,密信你也看了,你還要怎樣?”

“我不要怎樣?!绷洲眲e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顧晏辭,我們之間,不只是蘇婉?!?

是那日他不肯解釋的呼喊,是他將母親遺物隨意相贈的輕慢,是爭吵時他那句“我沒忘”里的遲疑,是這幾日里,明明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的煎熬。這些點點滴滴,像細沙,積成了鴻溝,跨不過去了。

“林薇!”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卻被她猛地避開。

“將軍請自重?!彼笸税氩?,聲音冷得像冰,“明日一別,還望將軍保重?!?

她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她不敢回頭,怕看見他失望的眼神,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將那些硬撐的驕傲,摔得粉碎。

顧晏辭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手里的拳攥得死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他想追上去,想將她按在懷里,告訴她那些沒說出口的話——玉簪上的“薇”字是早就刻好的,母親的玉佩從沒想過送別人,蘇婉的靠近全是他的疏忽,還有,這幾日他徹夜不眠,不是因為公務,是怕她真的會走。

可這些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更冷的沉默。他是將軍,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別人順從,從未學過如何低頭挽留。

傍晚,沈硯匆匆來找林薇,手里拿著個木盒:“林姑娘,這是將軍讓我交給你的?!?

林薇打開盒子,里面是串貝殼手鏈,用細麻繩串著,貝殼上刻著小小的星辰——那是去年在島上,她教他刻的,說要串成手鏈,戴著出海不會迷路。當時他刻得笨拙,總把貝殼刻碎,如今這串卻刻得極好,每顆貝殼上的星辰都清晰靈動。

“將軍說,這是他前幾日抽空刻的?!鄙虺巼@了口氣,“他嘴笨,不會說軟話,但心里……”

“替我謝過將軍?!绷洲睂⑹宙湻呕睾欣铮屏嘶厝?,“東西我不能收?!?

沈硯急了:“林姑娘,你就不能再等等嗎?將軍他……”

“沈文書不必多言?!绷洲闭酒鹕?,“明日一早的船,勞煩你別告訴他?!?

沈硯看著她決絕的眼神,知道再說什么也沒用,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著木盒離開了。他回到書房時,見顧晏辭正對著地圖發呆,桌上的酒壺空了好幾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

“將軍,林姑娘她……”

“她走定了,是嗎?”顧晏辭抬頭,眼底布滿血絲,聲音沙啞,“她就這么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你們都不肯先低頭?!鄙虺帉⒛竞蟹旁谧郎希斑@手鏈,她沒收。”

顧晏辭拿起木盒,打開看了看,猛地將它砸在地上,貝殼碎了一地,像散落的星辰?!白呔妥?!”他灌了口酒,語氣狠戾,“我顧晏辭離了誰不能活?”

話雖如此,眼底的痛苦卻藏不住。沈硯看著他,心里嘆氣——這對別扭的人,明明心里都裝著對方,卻偏要互相折磨。

夜深了,林薇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空蕩蕩的藤箱旁,那里放著件疊好的玄色披風,是去年冬天她給顧晏辭做的,一直沒機會給他。

她起身拿起披風,指尖撫過上面的針腳,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想起在島上的日子,他會在寒夜里把她凍僵的手揣進懷里,會在她生病時笨手笨腳地熬藥,會對著漫天星空說“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

那些日子,簡單得像幅水墨畫,卻比現在的錦衣玉食更讓她心安。

可她不能回頭了。驕傲也好,固執也罷,她已經做了決定。留在這里,只會讓兩人更痛苦,不如回到島上,回到最初的地方,或許時間能沖淡一切。

天快亮時,林薇背著藤箱,悄悄走出了知府衙門。春桃站在門口,紅著眼圈遞給她個食袋:“這里面是熱乎的紅薯粥,路上吃?!?

林薇接過食袋,眼眶也熱了:“替我向沈文書道別。”

她轉身走向碼頭,晨霧彌漫,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碼頭上停著艘貨船,船夫已經在等她了。她剛踏上跳板,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薇!”

是顧晏辭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林薇渾身一僵,卻沒回頭。

他跑到跳板旁,氣喘吁吁,玄色常服的領口敞開著,頭發有些凌亂,下巴上的胡茬又冒了出來,看起來狼狽極了?!澳阋欢ㄒ??”他問,聲音發顫。

“是?!绷洲钡椭^,不敢看他。

“就因為我沒說對不起?”他上前一步,幾乎要踏上跳板,“我告訴你,我顧晏辭這輩子,從沒對誰說過這三個字!”

“所以我們不合適?!绷洲碧痤^,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你是高高在上的將軍,我是海島來的野丫頭,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誰說的!”他急了,伸手想抓住她,“我們說好要回島的!說好要種紅薯,要養孩子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绷洲钡难蹨I掉了下來,“可那些話,像沙灘上的腳印,潮水一沖就沒了。顧晏辭,你不懂,我要的不是將軍的承諾,是哪怕吵架,也會先低頭的在乎?!?

她后退一步,踏上了船板:“再見了,顧將軍?!?

船夫解開纜繩,船緩緩駛離碼頭。林薇站在船頭,看著岸上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他始終站在那里,沒再追,也沒再喊,像尊倔強的石像。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林薇轉過身,將臉埋進懷里的食袋,紅薯粥的熱氣透過布層傳過來,暖了手,卻暖不了心里的涼。

她不知道,岸上的顧晏辭在船消失在視野里后,猛地一拳砸在碼頭的木樁上,指骨滲出血來。他望著空蕩蕩的江面,終于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聲音輕得被風吹散,沒人聽見。

沈硯站在他身后,嘆了口氣:“將軍,要追嗎?我讓人備快船。”

顧晏辭搖搖頭,眼底是從未有過的空洞:“讓她走吧。”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不是追得上的。他以為驕傲比什么都重要,卻不知,在失去她的那一刻,所有的驕傲,都成了笑話。

江面上的船越走越遠,載著林薇和她未說出口的牽掛,駛向茫茫遠方。而岸上的顧晏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頭升高,才轉身離開,背影落寞得像被全世界遺棄。

江南的風波早已平息,可他們之間的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一個在船上,望著故鄉的方向,心里裝著不舍;一個在岸上,守著空蕩蕩的衙門,終于明白,有些東西,比驕傲重要得多。

只是,明白的時候,往往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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