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緊把伯納黛特這個血族少女送走之后，玻格丹如釋重負。

——帕利亞尼察圓面包好，血族壞。

玻格丹哐的一聲關好房門，他倒是答應了伯納黛特禮拜六請自己吃飯的事情，但是……

此刻他的心里百感交集。

為什么苦艾公寓能平安無事呢？

為什么？

他明明已經向赫梅利尼茨基蓋特曼閣下匯報過了！

可是當他和伊萬回到三烏鴉巷的時候，這棟老舊的公寓依然屹立在此，就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面對可能窩藏有魔鬼崇拜者的煉鐵廠，蓋特曼閣下處理的雷厲風行。

然而，他明明知道苦艾公寓是瓦拉幾亞大公國來的吸血鬼們的老巢，但卻不作出任何行動。

雖然不知道血族伯爵康斯坦丁·采佩什去哪了，但是……

康斯坦丁伯爵會是和赫梅元帥達成了某種交易嗎？玻格丹一無所知。

他現在只是煩惱，自己是不是踏入了什么難以想象的漩渦里？

赫梅閣下和市政府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了！

就算背后真的有玻格丹所不清楚的交易，那他們也不應該什么都不做。

吸血鬼們可是迫真殘害了這個國家的人民與牲畜，赫梅元帥卻完全無視了玻格丹的警告。

他還能繼續相信赫梅利尼茨基閣下嗎，他的心中打了個問號……

那可是高薩克國的最高元首！

帶領所有高薩克走向自由，擺脫波蘭貴族壓迫的男人，他本是所有高薩克的英雄。

然而，現在以赫梅元帥為首的決策層，就連首都里嗜血為生的吸血鬼都不管……

為什么？

玻格丹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現實。

這件事背后，有理由嗎？

玻格丹嘗試冷靜下來。他試圖在他所知道的小部分脈絡中，抽絲剝繭，找到讓赫梅閣下選擇沉默的緣由。

——

康斯坦丁·采佩什是現代血族王公的子嗣，他身為高貴的血族伯爵，有權利代表整個隱藏在魯塞尼亞的吸血鬼群體。

然而他卻偽裝成了一名民間的神秘學研究者，甚至聲稱他和魯塞尼亞教會那邊有密切聯系。

“……教會?！辈８竦ぷ⒁獾剑@是第二條線索。

他在教堂里養病的時候，并沒有向安德烈主教詢問吸血鬼相關的事情。

事實上，都主教大人雖然是整個魯塞尼亞教會的最高主教，但是他也不能掌控教會的全局。

因為有一個半獨立于主教的系統，那就是修道院……

大學其實就是劣化版的修道院，莫吉拉教士就可以看做半個修道院院長。

只不過，大學實在世俗太多了！

它是因為足夠世俗才不會被教會完全控制，而修道院則有所不同。

魯塞尼亞作為一所歷史悠久的城市，存在數量眾多的教堂和修道院。其中，修道院是極為封閉的，哪怕大部分修道院名義上仍然歸地區主教管轄，但有些時候存在例外。

比如……當一個修道院的大院長足夠尊貴，甚至是地區主教的前輩時……

圣米迦勒金頂修道院就是其中之一……

玻格丹還真不好說現在的米迦勒修道院和索菲亞主教座堂，誰才是魯塞尼亞教會的領頭羊。

那……

康斯坦丁所說的，他在教會體系里的熟人到底是否存在？一旦存在，那就代表教會也不再可信，其中極有可能有血族的眼線。

玻格丹打了個寒顫：康斯坦丁的朋友又會是誰呢？

能包庇下整個血族的存在，那人一定是一位高階神官。

如今教堂和修道院兩個體系都有巨大的嫌疑，但玻格丹因為修道院的半獨立特質，率先懷疑上了修士們……

在教會之外呢？

玻格丹把目光轉向世俗世界——高薩克們雖然對力神虔誠無比，但教會卻依舊只能成為政治的一個渺小注腳。

因為國家由一位無可置疑的強人領導，他就是赫梅利尼茨基，全體高薩克的蓋特曼。

但是……玻格丹想到了自己國家的制度，眉頭緊皺：

高薩克是軍事民主制，這意味著赫梅閣下的每一個決定，背后都有可能是大半高薩克將官的支持……

甚至是全體高薩克人民的支持……

“……”

玻格丹知道，血族伯爵的威脅其實沒有那么大。

至少赫梅元帥曾經親自說過，整個血族加在一起，也沒有滅國的能力。

那他為何忌憚吸血鬼們？為什么不敢率領軍隊來清剿三烏鴉巷？

明明人類的最強兵器，那位化身為焰燃者烏列爾的馬克西姆上校完全聽從他的命令。玻格丹相信剿滅血族絕非軍隊做不到的事。

一定有一個更幕后的人……他是血族的主人，是整個血族的庇護者，能令赫梅元帥也避他鋒芒。

玻格丹其實已經想到那人是誰了：

不是血族的那兩個先祖——按照伯納黛特所說，吸血鬼之祖們還在沉睡……

是蘇丹！

蘇丹！

鄂圖曼帝國的蘇丹！

玻格丹就像找準了自己的敵人一樣，額頭上流出無數細密的汗滴。他連喘兩口氣，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氣力。

瓦拉幾亞大公國曾經嘗試過反抗鄂圖曼。

事實上，他們打了幾十年的仗……最后，連帶著整個血族一起，淪為了蘇丹國的附庸。

這就是全歐洲唯有的兩個皇帝之一，神羅皇帝怎樣，鄂帝國蘇丹就怎樣。

現在，蘇丹把自己的手伸進了東歐。他是否想以這個新興的高薩克國為跳板，來征服這片土地呢？

或許整個血族都只是鄂人們的手段之一罷了，康斯坦丁伯爵的身份在蘇丹眼中還只是一顆粟米。

玻格丹感覺事情的真相逐漸在浮出水面?，F在只留下最后的一個疑問：

赫梅元帥到底是不是懼怕蘇丹的觸手？

高薩克人沒有理由害怕異教徒，這是玻格丹從小便耳濡目染到的現狀——高薩克繡口一吐，蘇丹就要去給基督徒養豬。

事實上，高薩克們提起異教徒皇帝的時候，一般都是極盡侮辱之詞：

那真的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玻格丹從里面學到了不少臟話。

“……”

那么，赫梅閣下會單純的因為蘇丹的陰影，就對吸血鬼的事情選擇無視嗎？玻格丹希望不是如此。

吸血鬼們……他們會是什么身份呢？

康斯坦丁·采佩什來這個國家的目的又是什么？據伯納黛特所說，只有伯爵自己知道。

除了鄂圖曼人之外，整個事件又是否有別的勢力影響？

比如：波蘭人……

以赫梅利尼茨基為首的高薩克和波蘭人之間存在血海深仇，他們的確有攪渾高薩克國的動機。

因為白鷹貴族們對這片肥沃的、現在已經歸了自由人們的土地，依舊存有覬覦之心。

那么，白鷹王國之外呢？

沙皇國有沒有可能？

玻格丹知道國家現在存在許多俄國人，就比如那位矮胖的外交官瓦西里·蘇斯洛夫……他來高薩克國有什么目的？

北方的瑞典人有沒有可能？

雖然瑞典更看重波蘭的土地，但是有著高薩克們這樣一塊反抗波蘭的招牌，或許瑞典國王也不介意利用自己的國家。

食人魔又會如何參與這件事……

神羅皇帝又作何所想……？

原來，高薩克是真的四面受敵啊，國家的處境未免也太不妙了！

玻格丹趕緊止住了自己的發散——現在考慮太多因素只會讓局勢看起來越來越亂。

他決定先把精力全部放在調查蘇丹身上，或者說……是放在調查吸血鬼這些怪物們的身上。

既然赫梅閣下不愿管，玻格丹也不是不可以挺身而出，傾盡自己的力量。

國家絕不能毀滅，這可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土地！

他躺在臥室的床上，嘴中喃喃自語：

“就連高薩克們的英雄，國家元首都不可信……”

“那我還能信任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