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那四個圣活物。

他們是獅子、鷹、基路伯與人。

力神的天界活物們，他們的身體就如燒著火炭的形狀，又如火把的形狀。火在四活物中間上去下來，這火有光輝，從火中發(fā)出閃電。活物的頭以上有穹蒼的形象，看著像可畏的冰晶，鋪張在活物的頭以上。

有四頭天界活物，面向四個方向。

每一頭都如同整個世界般巨大。每一頭都有四張面孔和四對翅膀，每一對翅膀都能覆蓋整個世界。這些天界野獸身著火焰，日夜不停地戰(zhàn)栗和驚恐——

因為神圣戰(zhàn)車在他們上方，榮耀寶座安放在他們頭頂，火河在他們之間流淌。

上帝對他們說：“你們當(dāng)自高。承受我寶座的人應(yīng)當(dāng)強壯。愿我創(chuàng)造你們的時刻蒙福。愿我塑造你們的世界受尊。因你們是我預(yù)備并成就的器皿。”

于是那些活物強壯自己、圣化自己、潔凈自己。

每一頭都戴上成千上萬的冠冕。他們圣潔地站立，用同一聲音、同一心思、同一旋律歌唱詩歌和贊美詩。

“力神是一，祂的名也是一。”

贊美您，動力之神！

——

在天界的安息日，成千上萬的天使聚集在第四宮中。天使們站在自己的餐桌旁，遵守安息日。他們由一頭特定的天上活物看管——這活物居住在第四宮中，被委派來看管那些在安息日歡慶的天使。

當(dāng)這頭生物或他手下的一位熾天使看到某一桌的天使們正確地歡慶安息日時，圣活物會祝福并保護他們，使他們免受火河的懲罰。天使反過來回答“阿門”。

如果活物看到某一桌的天使們沒有正確地歡慶安息日，那么力神的圣活物就會將這些天使趕出那間宮殿，并引領(lǐng)他們進入一個被稱為傷害之室的地方。沒有人能保護他們免受懲罰。

如果天使們被發(fā)現(xiàn)有錯，就會在力神的蒸騰火河中被毀滅。

在一批又一批墮落的天使相繼隕落后，獅子、鷹、基路伯都注意到了玻格丹。他們圍攏過來。四個像燒紅的銅柱一樣的圣物相繼對他發(fā)言：

獅子說：“誰是以色列的王？”

鷹說：“雷神佩倫殺死地底的維列斯……索爾殺死耶夢加得。”

基路伯說：“我守護上帝的花園，阻住活物的火焰，不使他們燒死天使。”

而最后的人說：“圣喬治曾屠龍……”

玻格丹：“圣喬治曾屠龍？”

“是，圣喬治曾屠龍。”

——

隨后，伊甸園中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高喊：“神賜者啊！”

玻格丹升入天上的圣殿，那里為他設(shè)有一座高達兩百二十千米的火焰寶座——這座寶座就位于其造物主的寶座對面。

玻格丹的天冠上鑲嵌著太陽、月亮和十二星座，其光輝從世界的一端輻射至另一端。

當(dāng)冠冕戴在他頭上時，玻格丹開始聽見此前從未聽聞的、難以想象的美麗詩篇。所有天使和天界生靈都加入其中，連同蒼穹一同歌唱，使得歌聲傳遍四方……

一切都其樂融融。如果這里不是天界，如果這里不是玻格丹的幻境，如果這里沒有處死罪人的火河，一切都其樂融融。

——

玻格丹從寶座上驚醒，他滿臉猙獰，仿佛經(jīng)歷了一次太過于奇妙的旅程。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從一個幻境，跌入了另一個幻境。

這里是一處別墅，像是《恥辱二》中的機關(guān)宅邸一樣精巧。四周不再是天堂的圣殿，而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廳堂。

這間廳堂極盡精密與復(fù)雜。深紅色的木質(zhì)墻壁上并非固定的畫作，而是由無數(shù)細小的彩色琉璃塊拼接而成的動態(tài)圖案，此刻正緩緩流轉(zhuǎn)，描繪著星辰的誕生與湮滅。

玻格丹身下的椅子，乃至腳下的地毯，都似乎是一個巨大整體的一部分。

這里安靜得可怕，與方才天界那充滿神圣威壓和集體轟鳴的喧囂形成詭異對比。一種冰冷的，機械的孤獨感緩緩取代了那神圣的灼熱。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陳年舊紙和某種淡淡的、類似臭氧的味道。

遠處墻壁內(nèi)偶爾傳來極其輕微的齒輪咬合聲與杠桿切換的金屬脆響。

“這是哪兒，倫敦嗎？“玻格丹緩了一緩，掙扎著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四肢依然酸軟，強烈的虛脫仍未消退。

然后——他就看見了一個大家伙。

這個可怖的存在躺在一個鐵爐上，里邊正燒著煤，無數(shù)的機械扇葉朝著他扇風(fēng)，火星四濺。

這個大敵用燒紅的鏈子把自己所有的關(guān)節(jié)和肢體都捆了起來……當(dāng)他呼吸時，就將一些被詛咒的靈魂噴出；當(dāng)他吸氣時，又把所有靈魂都吸回嘴里的濃霧中，全數(shù)嚼碎。

玻格丹能看見這個渾身漆黑的家伙有著怎樣的一張臉——他的顴骨很高，鼻型較寬。他長著飽滿的嘴唇，并且輪廓清晰。正躺在火爐上被烤的男人額頭前凸，與此同時還有著一頭緊密卷曲的頭發(fā)。

他媽的，這是個黑人！

玻格丹頓時無語：“爵士閣下，你的玩笑未免也開的太大了！”

他在東歐從來沒有見過黑人，毫無疑問，這里要么是文明的西方世界，要么就是在新大陸的某個別墅里。因此玻格丹可以篤定，這肯定是那個英國人搞的鬼！

“稍安勿躁，玻格丹，我還沒有做好和你見面的準(zhǔn)備。”果然，英國佬的聲音適時響起，好像就是在黑人的嘴里吐出的，“我暫時借用了這位污穢之民奴隸的靈魂，和你洽談一番。”

話音未落，他便問道：“如何，剛才在力神天國里的那番經(jīng)歷，你可還滿意？”

“我里里外外都很迷糊。”玻格丹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力神給了我什么樣的啟示。”

“不知道就對了。如果我們能理解造物主，那還何須信仰祂呢？”

玻格丹凝視著這個黑人的臉，看著他說出如此褻瀆的話，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不是說第一次殺戮給予啟示，第二次殺戮指明道路嗎？”他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我這回殺了那么多人類，理應(yīng)有力神的晉升道路了吧……”

“沒有這種東西。”黑人竟兩手一攤。

“你還想成為天使嗎，你這家伙。如果有造物主的晉升道路，我為什么不留給自己用？”

玻格丹：“……”

“那你把我拉到這里來是干什么？”

“自那次吸血鬼的事件之后，我想和你建立比較長遠的合作，玻格丹。”那個渾身漆黑的家伙從火爐上走下來，皮膚簡直能掉出煤渣，“事實上，我們應(yīng)該成為關(guān)系更緊密的合作伙伴。”

“就憑你這現(xiàn)在臉都不愿露的態(tài)度？”玻格丹上下掃視了他兩眼。

“小事。另外，你也別一直叫我英格蘭先生了，是該有一個合適的代號。容我想想……耶穌怎么樣？”

“……？”

玻格丹噗嗤一聲笑出來，要他叫這個黑人耶穌，他實在是有點繃不住。

“我覺得叫你撒旦不錯，你現(xiàn)在這具身體簡直跟傳說中的撒旦沒有任何區(qū)別。”

黑人沉思片刻，“那就約翰吧。每個英國人都喜歡約翰。他還是圣子的十二門徒之一，我如何能不選擇約翰呢？我記得你還叫過我一次約翰，真是倍感榮幸……”

的確，因為就連玻格丹也知道，英國人和約翰這個名字之間聯(lián)系極深。

“好吧，約翰先生……你有什么事？”

漆黑的約翰離開了火爐旁，他坐到這間廳堂的另一張椅子上：

“我是想和你商量，在血族那個臨近鄂圖曼帝國的古老庫藏中，我聽說他們有一本隱藏的煉金術(shù)秘典——傳說中的《翠玉錄》……”

翠玉錄嗎？

玻格丹聽說過這本書：

“《翠玉錄》好像是一本關(guān)于煉金術(shù)的至高典籍……”

“玻格丹，采佩什伯爵是采佩什王公的其中一位直系后代，而采佩什王公又是如今整個血族的最高首領(lǐng)。如果你能想辦法幫我打聽到翠玉錄的消息，我可以給你一項你夢寐以求的權(quán)力。”

“什么？”玻格丹嫌棄他，“你的話能不能說明白？”

“只要有關(guān)于翠玉錄的任何消息，我就可以讓你自由轉(zhuǎn)換自己身上的眾神賜福。”約翰語出驚人。

“想象一下，當(dāng)你同時擁有大胃神和黑神的賜福，并且可以隨心變換，那是多么強大的力量啊！”

“全世界的惡魔大君數(shù)不勝數(shù)，隨著你獵殺的惡魔生物種類逐漸增加，我簡直無法想象你未來能達到何種境界。”

玻格丹沉思良久，事實上，他的確在這次惡靈事件中，嘗到了一點雪人能力的甜頭。

如果真如約翰所說，那交易確實值得。

“真能讓我隨心所欲嗎？”

“當(dāng)然。”約翰循循善誘，“我可是大英王國的高貴爵士，我還會騙你嗎？”

“你現(xiàn)在是個黑人，并且看起來很像那種熱衷和人做交易的邪惡魔鬼……”

約翰：“……”

“罷了，我同意你的合作請求。”玻格丹仔細掂量了一番，“反正我完不成交易也不會有任何損失是吧。”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問你。”

“什么？”約翰似乎有些意外，未曾料到玻格丹居然主動提起話題。

“[雪人]的下一個晉升是什么，你還沒和我說過呢。”

玻格丹領(lǐng)悟到雪人能力的強處之后，就一直惦記這件事。

約翰恍然大悟：“哦，這個啊。其實你已經(jīng)接觸過了，不是嗎——[雪人]之后就是[吸血鬼]。”

居然是吸血鬼嗎？！

“你當(dāng)然可以選擇繼續(xù)成為吸血鬼，只不過，這一次的晉升可能有點困難……”

“什么要求？”玻格丹選擇追問下去。

“死亡。”

約翰攤攤手：“吸血鬼是從墳?zāi)怪袣w來的生物，你需要有一次無限逼近死亡的體驗，才能繼續(xù)往下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