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格丹直到接過那個紙包才知道，六個盧布可是一筆大錢！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貴重的多。

很重，第一感覺是很重。這一個銀幣大概在五十克以上，是玻格丹目前見過的所有種類錢幣中最大的一枚錢。

“沙皇國人還真是實在。”他不禁在心里想，“只可惜沙皇國那些被稱作灰色牲口的農奴，他們大概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枚完整的盧布吧……”

他謝過了莫名其妙贈送他一筆錢的蘇斯洛夫先生，然后繼續向圣索菲亞主教座堂出發。

玻格丹可還沒忘記自己的來意。雖然經過焰燃者的考驗，他大抵猜到自己的邪異體質其實不會被教會的神術排斥，可那也不好說。

總之，先和全魯塞尼亞教會的都主教大人，安德烈·姆斯季斯拉維奇見上一面再說吧。

——

安德烈主教讓玻格丹坐在告解庭里，仔細的評估了一下他的精神狀態，然后說他是一個正常人。

萬幸。

都主教走了出來。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癯，蓄著濃密的灰白胡須，深陷的眼窩里是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他穿著深紫色的法衣，胸前掛著正教會十字架，步伐沉穩，不怒自威。

“科瓦連科先生，您說您最近厄運纏身，可否詳細說說。”

“嗯……”玻格丹的腦子轉的飛快，他幾乎沒反應多少時間，“主教大人，我離開家族領地前，發生了一起慘案，還被惡魔生物襲擊了一次。“

“哦？”安德烈主教有些意外，“是哪一種邪魔？”

“是霜精。”他說道，“敬愛的主教大人，我希望您能想辦法祛除那個邪惡的小雪人在我身體里留下的影響，自從被霜精襲擊后，我總是心神不寧。”

深紫色長袍的安德烈聽著，他最終抬起自己頸上懸掛的十字架，圓腔正調地說：“好。”

驅邪儀式開始了。

“迷途的羔羊。”主教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在教堂里回響。他讓輔祭點燃了更多帶來的蠟燭，然后面朝圣像。

主教翻開厚重的經書，用洪亮而莊嚴的聲音，開始用教會斯拉夫語誦讀驅魔禱文。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個音節都像是投向黑暗的投槍。

“以神耶穌基督之名！以圣父、圣子、圣靈之名！一切污穢的靈，一切不潔的鬼，一切來自地獄的邪魔！我命令你、斥責你！離開這個上帝所造、圣靈所居的殿！離開這位義人玻格丹·彼得羅維奇·科瓦連科的身體！”

他一手高舉著十字架，一手用圣水刷蘸取輔祭捧著的圣水。冰冷的水珠濺在玻格丹臉上，他感到一陣激靈。

“聽到了么，撒旦的爪牙！這是十字架的力量，它們將焚燒你，驅逐你！離開！”

主教的斥責聲越來越高亢，充滿了神圣的憤怒。他時而嚴厲地命令，時而虔誠地祈禱。玻格丹跪在地上，雙手緊緊交握。他期盼著，恐懼著，等待著某種驚天動地的反應——靈魂的灼熱、圣像發出光明、惡魔現形的恐怖景象——任何能證明邪惡被驅逐、儀式正在起效的跡象。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

大體上驅魔儀式和他想象的差不多，甚至像個樣板戲。都主教神圣的斥責和教堂里的氛圍并沒有超乎玻格丹的意料。

他絕不能算是一個在宗教意義上潔凈的人。哪怕不管那個未知的英國佬，無論是體內吸血鬼的血液還是他的雪人能力，都毫無疑問與邪惡力量相關。

而此時哪怕是大主教中的大主教，安德烈都主教閣下親自舉行的驅魔儀式，也對他沒有一點影響。這反而才讓人奇怪。

“有兩種可能。”玻格丹看著安德烈主教在身前表演，心中默默遐想，“要么，是教會實際上并沒有驅逐邪惡的能力，因此這些圣水和神圣的經文才毫無用處。”

“要么，就是這的確是一場安慰劑性質的舞臺表演。安德烈主教是看出了自己身上沒有被惡魔力量腐蝕，才用教會的方法專門敷衍一下信徒。”

前者幾乎沒有說服力——魯塞尼亞教會都能制造焰燃者烏列爾那種巨型兵器，怎么可能針對不了惡魔。也就是說，玻格丹這一回基本是白跑了一趟——儀式結束后，他估計得給教會捐點錢才好意思從這里走出去。

“倒也不能說毫無收獲……至少見到了赫梅元帥不是么？并且伊萬好像還和安德烈主教說了些什么，我來的時候見他們聊得很流暢。”

主教念完了最后一段長長的、鏗鏘有力的禱文，聲音在突然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他合上經書，在胸前莊重地畫了三次十字。

“儀式已經完成。”安德烈主教朝向他，語氣不容置疑，“主的威能已彰顯。邪靈若曾在此，此刻必已煙消云散。科瓦連科先生，你要堅定信心，勤加祈禱，齋戒，保持靈魂的潔凈。力神的恩典會護佑你。”他示意輔祭收拾東西。

“這就完了？”玻格丹從地上站起來，他把伊萬招到了自己身旁，“伊萬，你有沒有什么還想做的事？”

今天回公寓肯定是不可能了，玻格丹決定在外頭住一晚，看看三烏鴉巷的未來再說。

萬一蓋特曼閣下真的派遣軍隊前去查封了公寓，甚至還和血族展開了激烈的交戰，那玻格丹肯定不適合待在現場。

還未等伊萬回答，都主教大人卻突然轉過頭來，滿臉嚴肅的對著他說道：“哦，科瓦連科先生，我們忘記告訴你了，就是不知道您是否知情……”

“什么事？”面對主教突如其來的話題，玻格丹有些意外。

“您的這位年輕的侍從，經過我們的確認。”他停頓了一下，手指指向不知所措的伊萬，“他有能夠被力神借助雙手，釋放神術的天賦。”

玻格丹：“？？？”

“主教，你們是認真的？”他大吃一驚，看向那個男孩，“要不你們也檢測一下我？我說不定也有這種天賦。”

安德烈主教搖了搖頭，“不，很不幸，您暫且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能力。這種體質并不算常見，但其實也沒多罕有。我們力神的子民作為主的完美造物，是神術釋放的天選者。”

“我的同僚們大多都是被主選中的羔羊，包括我自己。”安德烈主教的話語平靜無波，“我想說的是，您愿不愿意讓這孩子的天賦得到最大的施展？”

“需要你們的教導嗎？”玻格丹倒是領會的很快，他此時看了一眼伊萬的表情，發現男孩的眼神里全是肉眼可見的抗拒。

玻格丹突然有點擔憂這些神官，雖然神父和小男孩的笑話他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但看都主教大人這幅虔誠的模樣……他應該還是不至于吧？

“嗯。”安德烈主教手捧經文，向他回應道。

“我們可以將他送入修道院，走上神官道路。若您的侍從能成為和我們一樣的力神之仆，我想這對您來說也不是什么壞事。”

“送進修道院嗎？”玻格丹有點不放心了，“那里的規矩對伊萬來說，恐怕和坐牢沒有什么區別……”

并且修道院的情況他也不熟悉。若說安德烈都主教的風評還算有保障，那修道院里的修士玻格丹就真不能放心了。

那么封閉的環境……鬼知道那幫性壓抑的神官會做出什么事來。

“要不還是算了吧。”玻格丹再看了一眼伊萬的神情。他有些意外，原本以為自己不讓他去伊萬會眉開眼笑，但事實上現在他聽到玻格丹的安排，又有一些……

落寞？

“原來他還是想去的嗎？或許只是單純不想去修道院而已。”

玻格丹看穿了男孩的心理想法，他轉而對安德烈主教說道：

“都主教大人，看來我這位侍從不想去苦悶而封閉的修道院隱修，有沒有什么寬松的路子，讓他不至于浪費自己的天賦卻又不走向邪路？”

“那很簡單。”安德烈·姆斯季斯拉維奇了然，“他可以每周三天來教堂旁聽。如果想要更深入一些……我們還有稍稍世俗的路子，他可以登記為一名平信徒。”

“我這侍從不識字，主教大人，你們可以教他識寫嗎？”

主教聞言，酌情道：“理所應當……”

“那就好。”安德烈話音未落，玻格丹就滿意的道，“伊萬，你就按主教大人說的做吧。毫無疑問我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