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劍影幻心中自明
- 大荒隱劍錄
- 華容月影
- 2390字
- 2025-07-17 18:21:42
謝清棠的睫毛顫了顫。
她原以為幻境破碎后會是一片空白,卻不想鼻尖先觸到了冷冽的劍氣——像浸了霜的絲帛擦過皮膚,帶著金屬特有的清苦。
再睜眼時,腳下翻涌的云海正托著她的靴底,七柄青銅古劍懸在頭頂,每一道刻痕里都流轉著幽藍的光,仿佛活物般輕顫,發出細碎的嗡鳴。
“這是...“她下意識伸手,指尖剛要碰到最近的劍柄,那劍突然爆發出龍吟般的清響。
震得她耳骨生疼,后退半步時,靴底竟踩了個空——云海翻涌成綿軟的屏障,托住她的足尖。
“原來不是真的云。“她攥緊腰間的狼毫筆桿,忽然想起幻境里林淵虛影消散前的溫柔眼神,喉間發暖。
正欲再試,余光瞥見更高處的云幕里浮著座玉色平臺,月白廣袖被風掀起一角,分明是林淵的身影。
他站在云氣最濃處,眉目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見她望來,唇角極淺地勾了勾,像春冰初融時的裂紋,轉瞬又隱入袖中。
謝清棠心跳漏了一拍,剛要喊他,腳下平臺突然劇烈震顫。
腥氣裹著風灌進鼻腔。
那是比昨夜竹林更渾濁的妖氣,混著腐葉與血銹的味道,直往肺里鉆。
她踉蹌著扶住身側古劍,劍身的符文突然亮起,在她掌心烙下灼熱的印記——不是疼,倒像是某種認可的溫度。
“清棠,準備好。“
林淵的聲音混著劍鳴穿透云海。
謝清棠抬頭時,他的身影已被翻涌的云浪吞沒,只剩那柄古劍在她掌心發燙。
她深吸一口氣,將狼毫咬在唇間,指尖沿著劍紋緩緩摩挲——
下一秒,天旋地轉。
再睜眼時,她站在一片青石板上。
四周是高聳的劍峰,每座峰頂都插著銹跡斑斑的古劍,風過時發出嗚咽的哨音。
遠處有個少年正蹲在井邊,用布仔細擦拭一柄黑鐵劍。
他穿月白中衣,發間只隨便系了根青繩,腕骨細得能看見皮下的青筋。
“這是...“謝清棠往前走了兩步,石板縫里鉆出的草葉擦過她的靴面——是實體。
她伸手去碰井邊的石欄,粗糙的觸感讓她倒吸冷氣:“第二重幻境?“
少年忽然抬頭。
他的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明明才十四五歲,眼底卻沉淀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寂廖。
謝清棠呼吸一滯——這張臉與林淵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清瘦,眉峰還未褪去少年的青澀。
“今日練劍三千次。“少年低喃著站起身,黑鐵劍在他掌中劃出銀弧。
謝清棠數著劍花,數到第一千七百次時,他的手腕開始發抖;第二千三百次,額角滲出冷汗;第三千次收劍入鞘時,他踉蹌著撞在井欄上,咳出的血珠濺在青石板上,很快被風吹干。
“為什么...要這么苦?“謝清棠脫口而出。
少年猛地轉頭。
他的目光穿透她的身體,落在她身后的斷崖上——那里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模糊,有些卻新得像昨日才刻上去的。
“師兄說,這些都是死在妖潮里的同門。“少年的聲音像碎冰相撞,“師父說,劍修的命,是用來換天下太平的。“
他蹲下身,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崖壁上“林昭“兩個字。
謝清棠這才看清,那是比其他字跡都深的刻痕,像是用劍尖一寸寸剜進去的。
“阿昭最會做糖蒸酥酪。“少年突然笑了,眼尾卻泛著紅,“他說等我成了劍尊,要在劍山種滿桃樹,春天時我們坐在桃樹下喝酒...可他死的時候,懷里還抱著半塊沒吃完的酥酪。“
謝清棠的喉嚨發緊。
她想起幻境里自己說“替你記那些孤獨“,此刻終于明白,林淵的孤獨不是無人相伴,而是無數個這樣的清晨,他獨自擦劍、練劍、刻下新的名字,把所有溫熱的回憶都封在劍鞘里。
“叮——“
一聲輕響驚碎了幻境。
謝清棠低頭,見掌心的古劍符文流轉得更快了,竟在她手背上烙出淡金色的紋路。
少年的身影開始模糊,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與峰頂的林淵重疊,像在說“該醒了“。
再睜眼時,她又回到了浮空劍臺。
七柄古劍的劍鳴連成一片,震得她耳膜發麻。
更遠處傳來鐵劍童子清冷的童音:“主上,夜無痕攜破陣錐潛入劍山外圍,已被小的擊退。“
“讓他試試。“
林淵的聲音從云幕深處傳來,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
謝清棠循聲望去,見他斜倚在玉臺邊,指尖轉著枚青玉鎮紙,連眼皮都沒抬。
鐵劍童子紅瞳微閃,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云海,只余一句“遵令“的尾音。
“原來他早知道。“謝清棠忽然笑了。
林淵的“慵懶“從來不是真的松懈,不過是懶得把心思花在跳梁小丑身上——就像當年他懶得解釋為何要隱世,懶得說那些被刻在崖壁上的往事。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七柄古劍。
這一次,她沒有急著觸碰,而是閉起眼,將幻境里少年練劍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劍鳴突然變了調子,從雜亂的蜂鳴凝成清越的長歌,像是在應和她的心跳。
“原來劍意是這樣...“她睜開眼,指尖輕輕按在第三柄劍上。
劍身的符文突然暴起,金色光刃如暴雨般向她襲來!
謝清棠本能地要躲,卻想起幻境里少年咳血時仍在揮劍的模樣——那些劍不是為了傷人,是為了守護。
她咬著牙站定,狼毫筆桿在掌心壓出紅痕:“劍為心鏡,心亂則劍失...“
光刃在離她三寸處驟然停住。
謝清棠額角滲著冷汗,卻笑出了聲。
她看見劍光里浮起細碎的光影,那是少年刻在崖壁上的名字,是林淵隱世時掃過的落葉,是昨夜竹林里他為她擋下的妖爪——原來所有的劍意,都是他藏在劍里的心事。
當最后一道光刃消散時,整座劍臺劇烈震動。
謝清棠踉蹌著扶住劍柄,見七柄古劍的符文連成一片,在她頭頂凝成一張金色圖譜。
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她再熟悉不過——正是前世她拼了命想要記錄的《大荒封印圖譜》殘片!
“怎么會...“她伸手去碰圖譜,指尖剛觸到金光,圖譜便化作流螢鉆進她的眉心。
涼意從額頭蔓延到心口,她忽然看清了大荒地圖上那些被迷霧籠罩的角落——每處封印松動的位置,都在她腦海里亮起紅點。
“原來如此...“謝清棠攥緊胸口的衣襟,抬頭望向林淵所在的玉臺。
云幕不知何時散了,他正倚著石欄看她,眉眼在晨光里柔和得像幅畫。
“清棠。“他開口時,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輕,“過來。“
謝清棠摸了摸眉心,那里還殘留著圖譜的溫度。
她彎腰拾起不知何時掉在腳邊的狼毫,筆桿上沾著剛才光刃劃的細痕——像極了劍山崖壁上那些名字的刻痕。
她踩著云海往玉臺走去,靴底的云絮被她踩出細碎的漣漪。
風掀起她的裙角,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這一次,她不僅要替林淵記那些孤獨,還要站在他身邊,把那些松動的封印,一個個,重新刻進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