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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新院的晨露與舊賬的陰影

林晚秋是被窗臺上薄荷草的清香喚醒的。

天剛蒙蒙亮,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石板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小團子還在睡,懷里抱著個新做的布老虎——是她用剩下的虎頭罩衣布料縫的,耳朵里塞著曬干的薄荷葉子,顧向北說這樣能安神。

她輕輕起身,踩著木踏板走到院子里。老槐樹的葉子上還掛著晨露,一碰就“滴答”落在頸窩里,涼絲絲的。墻角的空地上,她昨天撒的青菜種子已經(jīng)冒出了嫩黃的芽,像撒了把小米,看著就讓人歡喜。

“得搭個籬笆,免得被野貓刨了。”林晚秋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嫩芽,心里盤算著。顧向北昨天說他倉庫里有剩下的竹片,讓她今天去拿,說“搭籬笆正好,不用花錢買”。

灶房里的小煤爐“噼啪”燃著,她煮了鍋玉米糊糊,又蒸了兩個白面饅頭——這是顧向北昨天送來的“溫鍋”禮,她特意留了一個給小團子。饅頭的麥香混著薄荷的清香,在小小的灶房里漫開,是她從未在沈家感受過的安穩(wěn)。

“媽媽……香……”小團子揉著眼睛跑進來,布老虎的尾巴拖在地上,像只跟屁蟲。

林晚秋把他抱到灶臺上,給他梳頭發(fā):“慢點吃,燙。”

孩子的頭發(fā)比在沈家時黑亮了些,大概是吃得好了,也睡得安穩(wěn)了。她用紅綢帶給他扎了個小辮子——是顧向北的侄女教的,說“弟弟扎小辮,像年畫里的娃娃”。

正吃著早飯,院門口傳來敲門聲,是房東老太太。她端著個青瓷碗,里面盛著幾個茶葉蛋:“剛煮好的,給孩子補補。”

“謝謝您張奶奶。”林晚秋接過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心里暖乎乎的。老太太無兒無女,獨自住在前院,這幾天總給她們送些吃的,像親奶奶一樣。

“謝啥,鄰里鄰居的。”張奶奶看著小團子吃蛋,笑得眼睛瞇成了縫,“這孩子跟你一樣,眉眼周正,就是太瘦了,得多補補。”

林晚秋的心像被針扎了下。小團子在沈家三年,別說茶葉蛋,連個囫圇的白面饅頭都沒吃過。

送走張奶奶,林晚秋開始收拾東西。她把做好的十件虎頭罩衣疊得整整齊齊,放進鋪著藍印花布的木箱——這是要給幼兒園李園長的,說好今天上午去送。箱子底下,壓著她攢的五十二塊八毛錢,用紅布裹了五層,棱角分明,是她和小團子的底氣。

還有那本沒寫完的賬本,上面記著:欠顧向北竹片錢(未付)、欠趙嬸布料錢兩毛、幼兒園虎頭罩衣工錢十塊(未結(jié))……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剛把罩衣裝上板車(趙嬸幫忙借的,說“拉貨方便”),院門口就傳來王桂香的罵聲,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面。

“林晚秋!你個不要臉的賤貨!搬出來才幾天就勾搭上野男人了?我看你是把我們老沈家的臉都丟盡了!”

林晚秋把小團子護在身后,眉頭皺得緊緊的。她就知道王桂香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王桂香穿著件深藍色的舊棉襖,頭發(fā)亂得像雞窩,手里攥著根燒火棍,指著院子里的竹架罵:“這些破爛是不是那個顧向北給的?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建斌說了,你還沒離婚呢,就敢跟野男人不清不楚,這是通奸!是要浸豬籠的!”

“我們還沒離婚,不代表我就得受你們欺負。”林晚秋把板車往院里拉了拉,聲音冷得像結(jié)了冰的井水,“我搬出來住,是經(jīng)過趙支書同意的,合法合理。”

“合法合理?我看你是無法無天!”王桂香撲上來要搶板車上的虎頭罩衣,“這些布料都是我們老沈家的,你不能帶走!”

“這是我自己掙的錢買的。”林晚秋側(cè)身躲開,懷里的小團子嚇得抓緊了她的衣角,“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去公社婦聯(lián)告你——告你干涉婦女獨立生活,還誹謗他人。”

王桂香的動作僵住了。她最怵的就是“公社婦聯(lián)”這四個字,上次趙支書調(diào)解時提過,說“現(xiàn)在婦女地位高了,受欺負可以找組織”。

“你……你給我等著!”她撂下句狠話,眼睛卻瞟向灶臺上的白面饅頭,咽了咽口水——大概是沒吃早飯就跑來了。

林晚秋沒理她,把最后一件虎頭罩衣搬上車。小團子突然指著院門口:“叔叔……”

顧向北正扛著捆竹片走來,軍綠色的外套上沾著些木屑,見了王桂香,眉頭皺了皺:“嬸子,您怎么在這?”

“我來找我兒媳,關(guān)你啥事?”王桂香梗著脖子,“我看你就是故意勾搭我們老沈家的媳婦,想占便宜!”

“說話注意分寸。”顧向北把竹片放在地上,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威嚴,“林同志是靠自己的手藝生活,光明正大。倒是您,一再上門騷擾,傳出去對沈建斌的名聲也不好。”

提到沈建斌,王桂香的氣焰矮了半截,卻還是嘴硬:“我教訓(xùn)我兒媳,天經(jīng)地義!”

“她已經(jīng)搬出來了,有自己的生活。”顧向北把竹片拆開,開始幫著搭籬笆,“您要是真為建斌好,就別再來添亂。”

王桂香看著顧向北熟練地削竹片,又看了看林晚秋晾在繩子上的藍印花布,突然酸溜溜地說:“哼,不就是有個男人幫忙搭籬笆嗎?有啥了不起的!建斌說了,等他發(fā)了工資,就買臺新的縫紉機,比你這破機器強百倍!”

林晚秋沒接話,給顧向北遞過去一杯薄荷水:“歇會兒吧。”

顧向北接過水杯,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像被晨露打濕的石子,涼絲絲的。他喝了口,笑著說:“比供銷社賣的汽水還好喝。”

小團子跑過來,舉著布老虎給顧向北看:“叔叔……老虎……”

“真威風。”顧向北蹲下身,摸了摸布老虎的耳朵,“比我侄女那個還好看。”

王桂香看著這和睦的一幕,氣得直跺腳,卻又不敢發(fā)作,最后只能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偷走灶臺上那個沒吃完的白面饅頭。

“別往心里去。”顧向北繼續(xù)搭籬笆,竹片在他手里聽話得像面條,“她就是嫉妒你過得好。”

“我沒往心里去。”林晚秋說的是實話。王桂香的刁難像陣風吹過,掀不起她心里的波瀾了,“倒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顧向北的聲音有點悶,“縣中學(xué)的王老師說,畢業(yè)照的紅綢襖想加繡校名,給加五塊錢手工費,你看行嗎?”

“行。”林晚秋的眼睛亮了亮——五塊錢夠買半袋面粉了。

兩人一邊搭籬笆,一邊說笑著,小團子在旁邊撿竹片玩,晨露落在三人身上,像撒了層碎銀。張奶奶在門口看得直樂:“這才像個家嘛。”

林晚秋的臉有點熱,趕緊去收拾東西,準備去幼兒園送虎頭罩衣。顧向北說:“我正好要去縣城送貨,順路帶你一段。”

“不用麻煩了……”

“順路。”他打斷她,把最后一根竹片釘牢,“籬笆搭好了,能擋住野貓。”

林晚秋看著整齊的竹籬笆,心里暖乎乎的。青綠色的竹片圍著嫩黃的菜芽,像個小小的城堡,守護著她的希望。

去幼兒園的路上,顧向北的板車“吱呀”作響。林晚秋坐在車斗里,抱著小團子,看著路邊的白楊樹往后退,像幅流動的畫。

“沈建斌昨天去我店里了。”顧向北突然開口,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八麊柲氵^得好不好。”

林晚秋的手頓了頓:“你怎么說?”

“我說你挺好的,孩子也胖了。”他沉默了會兒,又說,“他好像有點后悔。”

林晚秋沒接話。后悔有什么用?那些受過的委屈,挨過的打罵,不是一句“后悔”就能抹平的。她摸了摸懷里的錢袋,五十二塊八毛錢,不多,卻是她一步一步掙來的,踏實得像腳下的土地。

到了幼兒園,李園長笑著迎出來,接過虎頭罩衣:“晚秋啊,你這手藝真是沒說的,孩子們穿上都說好看!這是手工費,你點點。”

十塊錢,嶄新的票子,帶著油墨的清香。林晚秋的心跳快了半拍,這是她搬出來后掙的第一筆錢,意義不同。

“謝謝李園長。”

“該我謝你才對。”李園長拉著她的手,“縣婦聯(lián)的張主任聽說了你的事,想請你去做個講座,講講婦女怎么靠手藝獨立,你愿意嗎?”

林晚秋愣住了:“我……我能行嗎?”

“怎么不行?”顧向北從板車旁走過來,笑著說,“你做得很好,值得讓更多人知道。”

林晚秋看著他眼里的鼓勵,又看了看懷里的小團子,突然有了勇氣:“我愿意。”

從幼兒園出來,路過供銷社時,林晚秋看到沈建斌站在柜臺前,手里拿著塊紅綢布,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買。他看到林晚秋,眼睛亮了亮,快步走過來:“晚秋,你……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林晚秋的聲音很平靜。

“我媽昨天去找你了,她就是……就是想你了。”沈建斌撓了撓頭,把紅綢布遞給她,“這是給你買的,想讓你給小團子做件新襖子。”

林晚秋沒接:“不用了,我有錢買。”

“晚秋,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沒好好對你和孩子。”沈建斌的聲音帶著點討好,“你要是想回來,我……我讓我媽給你道歉。”

“我不會回去了。”林晚秋抱著小團子,往后退了一步,“沈建斌,我們盡快把離婚手續(xù)辦了吧,對大家都好。”

沈建斌的臉瞬間白了:“你非要這樣嗎?我們還有小團子……”

“正因為有小團子,我才要給他一個安穩(wěn)的環(huán)境。”林晚秋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在沈家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過了。”

沈建斌還想說什么,顧向北走了過來,站在林晚秋身邊:“建斌,強扭的瓜不甜,放手對大家都好。”

沈建斌看著顧向北,又看了看林晚秋,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最后只能攥著紅綢布,悻悻地走了,背影落寞得像片被風吹落的葉子。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說話。板車“吱呀”作響,小團子在林晚秋懷里睡著了,布老虎的尾巴搭在顧向北的工具箱上。

快到巷口時,顧向北突然說:“離婚手續(xù)要是需要幫忙,跟我說。”

林晚秋的心里一暖:“謝謝你。”

“不用謝。”他笑了笑,陽光落在他眼角的細紋里,像盛了杯溫水,“縣劇團的道具師說,下周三處理舊戲服,有不少珍珠和流蘇,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林晚秋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晨露般的清甜。

回到新家,夕陽已經(jīng)染紅了半邊天。林晚秋把十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床板下的暗格,和之前的五十二塊八毛錢放在一起,瞬間有了五十八塊八毛錢,沉甸甸的。

她走到院子里,看著顧向北搭的竹籬笆,青綠色的竹片在晚風中輕輕搖晃,守護著那片嫩黃的菜芽。窗臺上的薄荷草散發(fā)著清香,小團子的笑聲從屋里傳來,混著縫紉機“咔噠”的聲響,像首溫柔的歌。

林晚秋知道,王桂香的騷擾和沈建斌的挽留,都只是舊賬的陰影,遮不住新院的陽光。離婚手續(xù)或許還會有波折,但她不怕。

她有手藝,有存款,有可愛的孩子,還有……身邊這份悄然生長的、像薄荷草一樣清新的暖意。

夜深了,林晚秋點亮煤油燈,開始給縣中學(xué)的紅綢襖繡校名。金線在紅綢上游走,像條閃光的小溪,把“溪河鎮(zhèn)中學(xué)”五個字繡得格外工整。

小團子趴在她腿上,手里攥著顧向北送的小木雕——是只小小的老虎,和她縫的布老虎像兄弟。孩子的呼吸均勻,嘴角掛著笑,大概是夢到了竹籬笆外的菜芽。

“咔噠,咔噠……”

縫紉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比往常更輕快些。林晚秋的眼神專注,指尖在布料間穿梭,把對未來的憧憬,一針一線縫進了細密的針腳里。

窗外的老槐樹上傳來蟬鳴,一聲聲,像在慶祝新的開始。她知道,屬于她的新生,才剛剛拉開序幕。而那道尚未扯清的舊賬,終會在晨光里,被新院的暖露徹底沖刷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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