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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戲服的流蘇與窗臺上的薄荷

林晚秋的指尖捏著根銀色的流蘇,正往深紅色的戲服上縫。

流蘇是從縣劇團的舊靠旗上拆的——顧向北說劇團處理一批瑕疵戲服,她去挑了三件,最中意這件紅綢襖,雖然袖口有些磨損,卻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縫上流蘇,正好給幼兒園的《穆桂英掛帥》當演出服。李嫂說園長看了樣品,想再加訂五件,手工費給漲到八毛一件。

“媽媽……英……”小團子舉著根木棍當長槍,在屋里轉圈,嘴里喊著不成調的戲詞,藍布褂子的衣角掃過縫紉機,帶起幾片碎布。

林晚秋把他拉進懷里,指尖拂過他額前的碎發:“等演完出,媽媽帶你去看真的戲臺,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好!看……英……”

窗臺上的薄荷草冒出了新葉,是顧向北昨天送來的,說“夏天驅蟲,泡水喝也敗火”。淺綠的葉片上還掛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光,給這間陰暗的小屋添了點生氣。

王桂香的罵聲從堂屋鉆進來時,林晚秋正在給戲服釘盤扣。盤扣是用紅綢布做的,像朵小小的石榴花,她縫得格外仔細,針腳密得能數清。

“死懶貨!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做飯,想餓死我嗎?”王桂香的聲音裹著股焦糊味,“我蒸的白面饅頭都快糊了,你還在屋里搗鼓那些破爛!”

林晚秋把戲服掛在衣架上,轉身時瞥見灶臺邊的鍋——白面饅頭的焦糊味混著玉米糊糊的清香,王桂香正把焦得最厲害的那兩個往灶膛里塞,大概是想瞞著沈建斌。

“建斌今天要去供銷社盤點,你就給他吃這個?”林晚秋盛起自己那碗稀糊糊,聲音平得像沒波瀾的河。

王桂香手忙腳亂地把焦饅頭藏起來:“要你管?我給他留了好的!倒是你,整天跟個男人似的跑東跑西,昨天張蘭她媽看見你跟顧向北在劇團門口挑戲服,你倆到底想干啥?”

林晚秋喝著糊糊,沒接話。她想起昨天在劇團,顧向北幫她挑戲服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陽光曬暖的石子,溫溫的。他說:“這幾件紅綢襖改改能當嫁衣,縣中學的女生畢業照愛穿這個樣式。”

“誰要做嫁衣。”她當時別過臉,耳根卻有點熱。

早飯時,沈建斌扒拉著碗里的雞蛋羹(王桂香特意給他留的),突然抬頭:“張主任說,縣婦聯要評‘巧手婦女’,讓你報個名,材料我幫你領了。”

林晚秋給小團子喂著薄荷水(顧向北說孩子有點上火),手頓了頓:“不用了。”

“為啥不用?”沈建斌皺起眉,“這是好事,評上了能領獎狀,還能去縣里開會,多體面。”

“我忙著做衣服,沒空。”林晚秋把水杯放在桌上,薄荷的清香漫開來,“再說,體面不是靠獎狀掙的。”

王桂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這叫不識抬舉!建斌好心幫你,你還不樂意?我看你就是被那個顧向北迷了心竅,連正經事都不管了!”

林晚秋沒理她,起身時瞥見沈建斌放在桌角的報名表,上面“家庭住址”一欄已經填了“溪河鎮沈家村”,字跡龍飛鳳舞,像要把她牢牢釘在這個地方。

上午縫戲服時,林晚秋遇到了難處——盤扣的絲線不夠了。她翻遍了針線笸籮,最后只剩一小軸棗紅色的線,遠遠不夠五件戲服用。小團子蹲在旁邊,把散落的流蘇撿起來,系成一小束,像串小小的鞭炮。

“媽媽……線……”孩子舉著線軸,小臉皺成了包子。

林晚秋揉了揉他的頭發,正想去找趙嬸借,院門口就傳來顧向北的聲音:“林同志,線我給你帶來了。”

他手里拎著個紙包,里面是五軸棗紅色的絲線,和她用的牌子一樣。“劇團道具師說這個顏色配紅綢襖最好,我多買了幾軸。”

“多少錢?我給你。”林晚秋接過線,指尖觸到他的指腹,像被火星燙了下,趕緊縮回手。

“不用算這么清。”顧向北笑了笑,目光落在衣架上的紅綢襖,“這戲服做得真好看,比劇團原來的還精致。”

小團子突然跑過去,抱住顧向北的腿:“叔叔……看……槍……”

他舉著那根木棍長槍,顧向北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學著戲里的樣子耍了個槍花,逗得孩子咯咯直笑。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們身上,像幅溫暖的畫。

張蘭不知從哪鉆出來,倚在門框上陰陽怪氣地笑:“晚秋姐,你這日子過得可真熱鬧,男的幫你買線,小的給你捧場,比我們建斌強多了。”

顧向北的笑容淡了些,把槍還給小團子:“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轉身時,對林晚秋說,“縣中學的王老師想訂二十件畢業照穿的紅綢襖,我幫你約了明天見面。”

“謝謝。”林晚秋的聲音有點輕。

張蘭等顧向北走遠了,才湊過來說:“晚秋姐,你可別傻了,顧向北就是看中你的手藝了,想讓你給他掙錢!建斌說了,只要你別再跟他來往,他就去供銷社給你批十尺好布料,讓你做件新襖子……”

林晚秋沒理她,拿起絲線繼續縫盤扣。棗紅色的線在紅綢上穿梭,像條游弋的小魚,留下細密的痕跡。

下午,王桂香突然闖進屋里,手里拿著把剪刀,要剪戲服上的流蘇:“這些零碎玩意兒掛著礙事,我幫你剪了!”

“住手!”林晚秋把戲服搶過來,護在懷里,“這是要給幼兒園演出用的,你剪了我怎么交差?”

“交差?我看你是想借著做衣服的名義,跟那個顧向北勾搭不清!”王桂香舉著剪刀就要撲過來,“我今天非剪了這些傷風敗俗的破爛不可!”

小團子嚇得躲在林晚秋身后,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林晚秋把孩子護在身后,冷冷地看著王桂香:“你要是敢動一下,我就去供銷社找張主任,讓他評評理——看看是我做演出服傷風敗俗,還是你故意毀壞公物。”

王桂香的剪刀僵在半空,她最怕的就是沈建斌丟工作,張主任的面子比天大。

“你……你給我等著!”她撂下句狠話,悻悻地走了。

林晚秋松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蹲下身抱住小團子:“別怕,媽媽在呢。”

孩子的小臉埋在她懷里,小聲說:“媽媽……走……”

林晚秋的心一揪,輕輕拍著他的背:“快了,我們很快就能走了。”

傍晚時分,趙嬸來了,帶來個好消息:“老槐樹巷的房東老太太說,可以提前交房,這是鑰匙。”她把一串黃銅鑰匙遞給林晚秋,上面還系著個紅布條,“我幫你看過了,屋里有口小煤爐,冬天能取暖,院子里還能種點青菜。”

林晚秋攥著鑰匙,指尖微微發抖。鑰匙沉甸甸的,像塊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謝謝您,趙嬸。”她從床底拖出個木箱,里面裝著她攢的四十六塊七毛錢,還有幾件舍不得穿的新布料,“我打算后天就搬過去。”

“我幫你雇輛板車。”趙嬸笑著說,“顧向北說他那天有空,也能來幫忙。”

林晚秋的臉有點熱:“不用麻煩他了。”

“不麻煩,他自己說的。”趙嬸眨了眨眼,“那小伙子看著不錯,實誠。”

送走趙嬸,林晚秋抱著小團子坐在院里,看著天邊的晚霞把云染成胭脂色。窗臺上的薄荷草在晚風中輕輕搖晃,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媽媽……搬……”小團子指著鑰匙,小手在上面比劃著。

“嗯,我們后天就搬。”林晚秋把鑰匙掛在孩子的脖子上,“這是我們新家的鑰匙,要收好哦。”

孩子把鑰匙緊緊攥在手里,貼在胸口,像揣著個寶貝。

夜深了,小團子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笑,大概是夢到了新家的院子。林晚秋點亮煤油燈,把最后一件戲服的流蘇縫好。紅綢襖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流蘇垂下來,像掛了串小小的銀鈴。

“咔噠,咔噠……”

縫紉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比往常更輕快些。她在給小團子做件迷你版的紅綢襖,領口繡了朵小小的薄荷葉,是用顧向北給的綠色絲線繡的。

窗外的風穿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像首溫柔的搖籃曲。林晚秋抬頭看向窗欞,月亮升得很高,清輝灑在縫紉機上,鍍上了層銀霜。

她摸了摸胸口的鑰匙,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奇異地安心。四十六塊七毛錢,二十件紅綢襖的訂單,還有老槐樹巷的小院子……這些都是她一步一步掙來的,踏實得像腳下的土地。

林晚秋低下頭,繼續踩著縫紉機。針腳穿過輕盈的紅綢,留下細密的痕跡,像她走過的路,雖然曲折,卻朝著光亮的地方。

夜還很長,但她心里的光,已經足夠照亮前路了。

因為她知道,家不是別人給的屋檐,是自己用雙手筑起的港灣;溫暖也不是等來的擁抱,是穿過風雨時,偶然撞見的那株窗臺上的薄荷,帶著清冽的香,和生生不息的希望。明天,她就要帶著這份希望,走向屬于她們母子倆的、嶄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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