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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補丁上的花與街角的風

小團子的小手在臉上蹭了蹭,帶著奶香的呼吸拂過林晚秋的脖頸時,她正借著晨光給縫紉機換底線。

這臺“蝴蝶牌”縫紉機的底線軸有點歪,得用細鐵絲掰個小鉤子才能勾出來。林晚秋的指尖被鐵絲劃了道白印,她沒在意,只是往兒子后背緊了緊薄被——后半夜降溫,孩子踢了被子,小胳膊晾在外面,涼得像塊玉。

“媽媽……線……”小團子揉著眼睛坐起來,指著地上纏繞的棉線,奶聲奶氣地說。

林晚秋放下手里的活,把他摟進懷里:“醒啦?今天想吃紅薯粥還是玉米糊糊?”

“粥……甜……”小團子的小手抓著她的衣角,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像只剛睡醒的小貓。

灶房的煙囪剛冒起青煙,王桂香就披著棉襖站在門檻上了,手里攥著根燒火棍,見林晚秋淘米,劈頭就罵:“日頭都曬到窗臺了才做飯,是等著建斌回來伺候你?我看你是被那幾塊布料迷了心竅,連飯都不會做了!”

林晚秋攪著鍋里的米,蒸汽模糊了她的側臉:“這就好。”

“好什么好?”王桂香把燒火棍往地上一戳,火星子濺起來,“昨天張蘭她媽來串門,說看見你往顧向北的五金店跑了三趟,你到底想干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勾搭野男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淘米水順著指縫流進鍋里,林晚秋的手頓了頓。張蘭真是陰魂不散,連她去給李嫂送衣服都能編排成“勾搭男人”。

“我去送衣服,李嫂的攤子在五金店隔壁。”她把淘好的米倒進鍋里,聲音平得像結了薄冰的河面,“不信你去問李嫂。”

王桂香被噎了一下,轉而罵起別的:“送衣服?我看你是想當個體戶想瘋了!建斌說了,供銷社下周要進上海的新布料,到時候給你扯三尺,做件正經褂子——別整天抱著那堆破爛布料縫縫補補,丟我們老沈家的人!”

林晚秋沒接話。上海的新布料?王桂香怕是又在打她賣衣服那幾塊錢的主意。她摸了摸藏在床板下的油紙包,里面是這幾天攢的一塊八毛錢,卷得緊緊的,裹著三層布——這是她和小團子的救命錢,誰也別想動。

早飯時,沈建斌扒拉著碗里的紅薯粥,突然說:“供銷社的張主任說,最近查投機倒把查得緊,你別整天往鎮上跑,惹麻煩。”

林晚秋喂小團子喝粥的手頓了頓:“我是去送衣服,不是投機倒把。”

“送衣服也不行!”王桂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一個婦道人家,整天在外拋頭露面,像什么樣子!”

“現在政策允許個體戶做買賣,不算投機倒把。”林晚秋放下勺子,直視著沈建斌,“我靠自己的手藝掙錢,不偷不搶,不丟人。”

沈建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過臉:“反正你少去鎮上,聽見沒有?”

林晚秋沒應聲。有些事,不用爭辯,做就是了。

王桂香下午要去地里摘棉花,臨走前把一筐毛豆丟在院里:“把這些毛豆剝了,晚上做毛豆炒咸菜。剝不完別想吃飯。”

毛豆殼上帶著細毛,剝久了手心會發癢。林晚秋把小團子放在竹編的嬰兒車里,推到院里的樹蔭下,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剝毛豆。

“媽媽,字……”小團子從兜里掏出根燒焦的木炭,在地上畫圈圈,“念……”

這是林晚秋教他的,用木炭在地上寫字。她撿起木炭,握著兒子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團——小團子的團。”

“團……”小團子的手指被木炭染得黑黑的,跟著念,眼睛亮晶晶的。

剝到一半,趙嬸挎著籃子路過,見了她們,笑著說:“李嫂托我帶話,說你做的碎花褂子賣得好,有個縣城來的媳婦想訂兩件,要做帶荷葉邊的,給雙倍價錢。”

林晚秋的眼睛亮了:“荷葉邊?”她只在以前的畫報上見過,得琢磨琢磨怎么縫。

“是啊,說要給她閨女做周歲穿的。”趙嬸從籃子里拿出塊粉格子布,“這是李嫂給的,說讓你試試。”

粉格子布是的確良的,摸著滑溜溜的,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林晚秋的心跳快了半拍——這是她第一次拿到這么好的布料。

“謝謝您趙嬸,手工錢我給李嫂送去。”

“李嫂說不用,算她訂布料的定金。”趙嬸拍了拍她的手,“晚秋啊,你是個能干的,以后肯定有好日子過。”

送走趙嬸,林晚秋把粉格子布小心地疊起來,藏進嬰兒車的夾層里。小團子指著布料,小聲說:“花花……好看。”

“等媽媽做好了,給小團子也做件小背心。”林晚秋笑著刮了下他的小鼻子。

傍晚去給李嫂送做好的兩件小褂子時,路過五金店,顧向北正蹲在門口修鋤頭。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背心,露出結實的肩膀,汗珠順著脖頸往下流,沒入領口。

“顧同志。”林晚秋停下腳步,聲音有點不自然。

顧向北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上。看到她手里的油紙包,他笑了笑:“送衣服?”

“嗯,給李嫂的。”林晚秋點點頭,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鋤頭,“壞了?”

“嗯,鋤刃松了。”他低頭繼續擰螺絲,“你要去鎮上?”

“送完衣服就回。”

“路上小心,剛才看見兩個戴紅袖章的在查擺攤的。”顧向北的聲音很平淡,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提醒。

林晚秋心里一暖:“謝謝。”

從李嫂的攤子回來時,果然在街口看到兩個戴紅袖章的,正盤問一個賣雞蛋的老太太。林晚秋把裝衣服的油紙包藏進懷里,低著頭快步走過,心臟“砰砰”直跳。

路過供銷社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柜臺后的售貨員是個年輕姑娘,見了她,撇著嘴說:“沈建斌的媳婦?他剛走,說讓你別再做那些投機倒把的營生,丟他的人。”

林晚秋攥緊了手里的布包,沒說話,轉身就走。

回到家,小團子已經睡著了,嘴角還掛著笑,大概是夢到了什么好事。林晚秋坐在床邊,借著煤油燈的光,攤開那塊粉格子布。

荷葉邊該怎么縫?她在腦子里勾勒著樣式,手指在布料上比劃著。得先把布裁成圓角,再用細密的針腳抽成褶皺……

“咔噠,咔噠……”

縫紉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像一首溫柔的歌。林晚秋的眼神專注,指尖在布料間穿梭,把白天的委屈和不平,都縫進了那些細密的針腳里。

窗外的風穿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林晚秋抬頭,看到月亮已經升到了樹梢,清輝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那塊粉格子布上,像撒了層碎銀。

她摸了摸床板下的油紙包,里面的錢又厚了些。等攢夠五塊錢,她就去鎮上問問,有沒有能租的小房子。

到那時,她就能帶著小團子,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家了。

林晚秋低下頭,繼續踩著縫紉機。針腳在布料上蜿蜒,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雖然曲折,卻充滿了希望。

夜還很長,但她知道,天總會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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