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著工作室的玻璃窗，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門。溫婉放下雕刻刀，揉了揉酸痛的頸椎。已經(jīng)晚上九點半，窗外的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手機屏幕亮起，祁琛的短信如約而至：「還在工作室？」
溫婉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猶豫了幾秒才回復(fù)：「嗯，等雨小點就走?！?
幾乎是立刻，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然后：「我在地下車庫。送你回家。」
這一個月來，祁琛嚴格遵守著“保持距離“的承諾，卻又無孔不入地存在于她生活的每個縫隙——早晨的咖啡，午后的點心，工作臺上突然出現(xiàn)的稀有寶石樣本。就像一場溫柔的圍城，既不強行突破，也不撤兵離去。
溫婉收拾好工具，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遠遠就看見祁琛倚在邁巴赫旁，今天他穿了件深灰色高領(lǐng)毛衣，襯得輪廓越發(fā)鋒利。見到她走來，他立刻撐開一把黑傘迎上前。
“餓了嗎？“接過她的工具箱時，祁琛很自然地問道，仿佛他們只是普通情侶的日常對話，“我訂了松月樓的...“
“不用了?！皽赝翊驍嗨?，“我想直接回家?！?
祁琛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恢復(fù)平靜：“好?！?
車內(nèi)的沉默被雨聲填滿。溫婉偷偷打量祁琛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最近祁氏正在并購歐洲某珠寶集團，財經(jīng)新聞里全是相關(guān)報道，他應(yīng)該很忙才對。
“你看過這個嗎？“祁琛突然開口，從后座拿出本雜志扔到她腿上。
《珠寶世界》最新一期，封面赫然是溫婉的照片，標(biāo)題寫著《新銳設(shè)計師溫婉：祁氏集團的秘密武器？》
溫婉的胃部一陣緊縮。她快速翻到內(nèi)頁，文章通篇都在暗示她與祁琛的“特殊關(guān)系“才是獲得合作機會的原因，甚至挖出她學(xué)生時代的一次作業(yè)抄襲爭議。
“這是...“
“周雨柔的手筆。“祁琛的聲音冷得像冰，“她買通了雜志主編?！?
溫婉的手指緊緊攥住雜志邊緣。這就是周雨柔的反擊？因為祁琛公開取消了與周氏的聯(lián)姻計劃？
“我會處理?！捌铊∞D(zhuǎn)向她，眼神陰沉，“明天這家雜志社會收到律師函，還有...“
“不?！皽赝裆钗豢跉猓斑@會越描越黑。“她合上雜志，“最好的回應(yīng)是用作品說話。下個月的珠寶展，我會讓所有人看到祁氏選擇我的理由?！?
祁琛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微微上揚：“你總是出乎我意料，溫婉?！?
車停在她公寓樓下時，雨下得更大了。祁琛撐傘送她到門口，肩頭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深色。
“謝謝。“溫婉掏出鑰匙，猶豫了一下，“要...進來喝杯茶嗎？“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祁琛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被點亮的星。
茶是祁琛泡的。溫婉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熟練地操作她的茶具，修長的手指與白瓷形成鮮明對比。這雙手既能暴力地捏碎酒杯，也能溫柔地泡出一杯完美的大吉嶺。
“給?！捌铊⒉璞f給她，在她身邊坐下，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溫婉小啜一口，茶香在舌尖綻放。“你連泡茶都會?！?
“我母親教的。“祁琛輕聲說，“她喜歡喝茶，討厭咖啡?！?
提起祁林月，他的聲音總是變得不一樣——更柔軟，也更破碎。溫婉想起素描本上那個微笑的女人，和浴缸里的一池血水。十五歲的少年是如何獨自消化這一切的？
“我看了你母親的日記?！八p聲說，“她很有才華。“
祁琛的手指輕輕摩挲杯沿：“她本可以成為最偉大的珠寶設(shè)計師?！?
“所以你收集珠寶？“
“一開始是?！捌铊√ь^，灰眸直視她，“后來我收集的是你?！?
這句話本該令人毛骨悚然，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莫名真摯。溫婉放下茶杯，突然感到一陣勇氣涌上心頭。
“祁琛，我們這樣算什么？“
空氣凝固了。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祁琛放下茶杯，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我不知道。“他罕見地流露出不確定，“我只知道...我需要你在我視線范圍內(nèi)?！八嘈σ宦?，“聽起來很病態(tài)，是不是？“
溫婉沒有立即回答。她想起這一個月來祁琛的改變——不再監(jiān)控她的行蹤，不再干涉她的社交，甚至接受她與男性客戶的正常往來。對于一個控制欲深入骨髓的人而言，這無異于自我凌遲。
“是有點病態(tài)。“她最終說，“但...我也習(xí)慣了每天收到你的短信?！?
祁琛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不敢置信的希望。
“我們可以試試?！皽赝衤犚娮约赫f，“正常的約會，正常的交往。沒有監(jiān)視，沒有控制?！?
祁琛的表情像是被授予了無上珍寶。他緩緩伸出手，在即將觸到她指尖時又停住，像是在等待最終許可。
溫婉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祁琛的手很大，掌心有長期握筆和健身留下的繭，卻異常溫暖。他輕輕翻轉(zhuǎn)手腕，讓兩人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像是終于捕獲了渴望已久的寶物。
“我會是個好男友?！八嵵爻兄Z，聲音低沉而堅定。
溫婉忍不住笑了：“先從不要每天送貴重珠寶開始？“
“我盡量?！捌铊∫残α?，眼角浮現(xiàn)出細小的紋路，“但看到適合你的東西，我控制不住?！?
這個夜晚之后，一切都變了，又似乎什么都沒變。祁琛依然每天發(fā)短信，但內(nèi)容從“記得吃午飯“變成了“想和你共進午餐“；依然送禮物，但不再是天價珠寶，而是一本書、一盒手工巧克力、或者一株多肉植物。
最大的變化發(fā)生在珠寶展前一周。溫婉正在工作室趕制最后的展品，祁琛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拿著兩張機票。
“巴黎?！八f，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國際珠寶設(shè)計峰會下個月舉行，我替你報了名?！?
溫婉驚訝地接過機票：“但展會結(jié)束后還有...“
“蘇媛可以處理?！捌铊《紫律砼c她平視，“溫婉，你值得站在世界舞臺上?！八p輕握住她的手，“我想看你發(fā)光，即使那意味著你要暫時離開我的視線?！?
這句話擊中了溫婉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偏執(zhí)到可怕的男人，此刻正努力為她撐開翅膀。某種滾燙的情緒在胸口膨脹，促使她傾身向前，輕輕吻了他的臉頰。
“謝謝?！八吐曊f。
祁琛愣住了，隨即綻放出一個燦爛得不合常理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回抱她，像是擁抱著易碎的夢境。
珠寶展當(dāng)天，溫婉的“星月“系列成為全場焦點。那顆星光祖母綠被設(shè)計成項鏈中心，周圍環(huán)繞著鉆石勾勒出的星軌圖案，在燈光下璀璨奪目。媒體爭相報道這位“祁氏集團發(fā)掘的天才設(shè)計師“，再沒人提起那些不懷好意的猜測。
“恭喜。“展會結(jié)束后，祁琛在后臺找到她，遞上一束白色郁金香，“你征服了所有人。“
溫婉接過花束，突然注意到祁琛身后站著一位威嚴的老人——祁宏山，祁氏集團真正的掌權(quán)者。老人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不帶一絲溫度。
“父親?！捌铊〉穆曇羲查g變得公式化，“這是溫婉，'星月'系列的設(shè)計師?！?
祁宏山微微頷首：“溫小姐的作品...確實令人印象深刻?！八恼Z氣像是在評價一件工具，“難怪我兒子如此...著迷。“
溫婉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祁琛立刻站到她身前，擋住了父親的視線：“我們該去晚宴了。“
晚宴上，溫婉被安排在設(shè)計師席位，與祁琛相隔整個大廳。她不時能感受到祁宏山投來的審視目光，以及周雨柔充滿惡意的微笑。
“別在意那些老古董?！巴蝗?，一位優(yōu)雅的老婦人坐到她身邊，“我是瑪格麗特·馮·霍恩，祁林月的老師?！?
溫婉驚訝地轉(zhuǎn)頭?，敻覃愄厥侵閷氃O(shè)計界的傳奇人物，現(xiàn)已八十高齡，很少公開露面。
“您認識祁夫人？“
“她是我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艾敻覃愄劁J利的藍眼睛打量著溫婉，“也是第一個拒絕我收徒邀請的人，因為祁宏山不允許?！八p輕拍了拍溫婉的手，“看到你的作品，我差點以為是林月回來了。“
溫婉的心跳加速：“您覺得...我們風(fēng)格很像？“
“不只是風(fēng)格?！艾敻覃愄匾馕渡铋L地說，“是靈魂?！八聪蜻h處的祁琛，“那孩子從小就像他母親，敏感、固執(zhí)、愛得太用力?！袄蠇D人突然壓低聲音，“小心祁宏山。他摧毀了林月，也不會允許琛兒得到幸福。“
晚宴結(jié)束后，溫婉在酒店門口等車，突然被拉進一個隱蔽的角落。祁琛將她抵在墻上，呼吸中帶著淡淡的酒氣。
“我父親說了什么？“他急切地問，“他沒為難你吧？“
溫婉搖搖頭，抬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只是禮貌性寒暄。“她沒有提及瑪格麗特的警告，“你喝多了。“
“因為我太高興了。“祁琛低頭埋在她頸間，呼吸灼熱，“看到所有人認可你的才華，比我簽下十億合同還高興。“
溫婉的心軟成一團。她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我們回家吧?！?
“回家?！捌铊≈貜?fù)這個詞，像是品嘗著什么珍饈美味，“我喜歡你這么說。“
就在這一刻，一道刺眼的閃光燈亮起。兩人同時轉(zhuǎn)頭，看見一個狗仔迅速消失在街角。第二天，《商業(yè)巨子祁琛與神秘設(shè)計師深夜幽會》的新聞席卷各大媒體，配圖是祁琛將溫婉按在墻上親吻的模糊照片。
更糟的是，有人匿名向媒體爆料了祁琛的精神病史和暴力記錄，甚至挖出了溫婉學(xué)生時代那次被誣陷的抄襲事件。一夜之間，輿論風(fēng)向急轉(zhuǎn)直下，網(wǎng)絡(luò)上充斥著“心機女攀高枝“、“瘋子的玩物“等惡毒評論。
“別看了?！霸绯?，祁琛奪過溫婉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一條辱罵留言，“我會處理?！?
溫婉搖搖頭：“處理不了。這就是周雨柔和你父親想要的效果。“
祁琛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表情瞬間陰沉：“父親?！?
通話很簡短，但溫婉清楚地聽到了祁宏山的怒吼：“立刻分手，否則取消你的繼承權(quán)！“
祁琛掛斷電話，面色蒼白如紙。溫婉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父親給了最后通牒。“他苦笑，“要么放棄你，要么放棄祁氏?！?
溫婉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她知道祁氏對祁琛意味著什么——不僅是財富和權(quán)力，更是他對母親的唯一聯(lián)系，是他三十年來生存的意義。
“我明白?！八p聲說，強忍著眼中的酸澀，“我們...“
“不?！捌铊⊥蝗蛔プ∷募绨颍凵駸霟岬每膳?，“我不會放棄你。如果必須在祁氏和你之間做選擇...“他深吸一口氣，“我選你。“
溫婉震驚地看著他。這個曾經(jīng)將事業(yè)視為一切的男人，現(xiàn)在竟愿意為她放棄帝國？
“為什么？“她忍不住問。
祁琛的回答簡單而致命：“因為沒有了你，祁氏對我毫無意義?！?
這一刻，溫婉終于無法再欺騙自己。她踮起腳尖，吻住了這個為她放棄全世界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