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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發汗之惑

深秋時節,河西走廊的荒原上,草木凋零,天空灰蒙蒙一片。寒風如刀,呼嘯著卷起漫天黃土與砂礫,無情地抽打在裸露的皮膚上,帶來陣陣生疼。桃夭與赤漣相互扶持,步履艱難地在風沙中穿行,途經一個被凜冽“白毛風”死死圍困的貧瘠村落。土坯房低矮破敗,墻壁斑駁,在狂風中瑟瑟發抖,仿佛隨時會傾塌。

踏入村中,桃夭立刻察覺到一種異樣的寂靜,平日里應有的雞鳴狗吠聲蕩然無存,只有風聲中夾雜著微弱的呻吟聲,斷斷續續,令人心頭發緊。整個村落籠罩在一種沉重壓抑的氛圍里,空氣仿佛凝固了。赤漣走近一間半掩的土屋時,透過門扉,發現村民大多蜷縮在土炕上,面色蠟黃如紙,病容慘淡,眼神空洞無力。連平日熱鬧的院落也空無一人,只有幾只瘦弱的雞在角落里瑟縮著。

一番仔細察看后,桃夭確認竟是全村人集體患上了極重的風寒:患者們高熱無汗,渾身顫抖不止,咳喘聲憋悶得讓他們難以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刀割。關節冷痛如針扎般劇烈,許多人蜷縮著身體,呻吟聲在呼嘯的風聲中時隱時現,斷斷續續地飄蕩,更添了幾分凄楚和絕望。

然而禍不單行,桃夭深知本地山上的救命藥草麻黃最能解表散寒,可如今早被貪婪的藥商以高價收購一空,連根莖都不剩,想必是因城中藥鋪需求激增所致。無奈之下,桃夭只得強壓心頭焦慮,對老村長急道:“麻黃已盡,我們只能用艾葉、桂枝之類替代。請您速速派人上山采摘,務必多尋些來。”老村長點頭應允,立刻召集村中壯丁,冒風上山。桃夭則在簡陋的草棚中,細細甄選草藥,剔除無用之物,盡力而為,以求緩解村民的苦痛。絕望如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淹沒整個村落。就在此刻,一陣急促而清脆的叮鈴作響之聲,穿透呼嘯的風聲,由村口由遠及近。來人步履如飛,身披一件奇異的蒼青色鱗紋短打,勁風獵獵,他卻似閑庭信步,絲毫不懼這能刮倒駱駝的深秋狂風。

朔風踏著沉重的步伐,甫一進村,便目睹了滿目瘡痍的景象:破敗的屋檐下,村民們蜷縮在草席上,呻吟不止,面色蒼白如紙。從第一戶開始,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那些在病痛中煎熬的軀體,二話不說便俯身施救。朔風動作快得驚人,雙手如閃電般猛地按在病人冰冷的脊背上,指間凝聚著一股辛溫猛烈的藥力,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奔騰而出,瞬間沖破了盤踞在病人體內的寒邪桎梏。病人渾身一顫,周身毛孔頓開,大汗淋漓如雨下,高熱立退,肌膚由冰冷轉為溫熱。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劇烈的咳喘也立時緩解,取而代之的是平穩深長的呼吸。“活了!真活了!”旁邊守著的家人失聲叫道。目睹這神跡般的景象,村民們激動萬分,淚流滿面,紛紛從屋角涌出,跪倒在地,“神明顯靈了!”口稱“神明顯靈”,聲音顫抖著頂禮膜拜,雙手合十,虔誠地祈求著更多的恩澤,“求神醫救命!”“活神仙啊!”朔風卻未停歇,身影在暮色中穿梭,繼續向下一戶走去。

朔風救人時那不顧一切的迅疾動作,裹挾著山崩般的力量席卷了整個村口。他身影疾如撕裂烏云的閃電,在狹窄曲折的村巷中強行穿梭,足尖在土墻上借力一點,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射出,一個毫無緩沖的猛沖,竟“轟隆”一聲撞塌了村口本就低矮殘破的夯土墻一角,磚石泥塊簌簌如雨落下,揚起的黃塵瞬間彌漫開來;他旋風般掠過桃夭身側,帶起的勁風“呼啦”一聲,如同無形的巨掌,狠狠掀翻了桃夭剛剛蹲在地上仔細整理妥當的藥。簍中曬干的忍冬藤、卷柏等辛苦收集的草藥霎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又被緊隨其后的狂風卷起,混入漫天風沙,打著旋兒消失無蹤;更令人心煩意亂的是他腰間懸掛的那枚沉甸甸的青銅藥臼,因他體內激蕩奔涌的蠻橫力量而劇烈震顫不休,叮叮當當的亂響尖銳刺耳,如同無數銅丸在鐵鍋里瘋狂蹦跳,在這本就鬼哭神嚎的狂風嘶吼中更添了幾分令人牙酸的嘈雜與無序的混亂。

赤漣抱臂站在一旁,眉頭幾乎擰成了疙瘩,看著滿地狼藉和那仍在塵土中兀自震顫嗡鳴的藥臼,終于忍不住低聲嘟囔:“莽夫……救人也不是這般拆家的架勢!”而桃夭,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破壞風暴,卻一言不發。她只是默默俯下身,纖細的手指在塵土與草屑間飛快穿梭,冷靜地拾撿那些尚未被風完全卷走的草藥殘株,同時利落地歸攏傾倒的藥簍和散落的石塊。她的動作精準而高效,仿佛眼前這片狼藉不過是亟待清理的戰場。然而,她的目光卻異常銳利,如同穿透迷霧的寒星,冷靜地掃過每一處混亂的痕跡——倒塌的土墻邊緣參差的新鮮斷口,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塵埃顆粒,以及朔風那因力量失控而微微顫抖的指關節。

她的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敏銳地捕捉到那在塵土味和草藥殘香里彌漫開來的、濃烈到幾乎嗆人的辛溫發散之氣——正是麻黃全力催發時獨有的霸道藥性,辛辣烈性直沖腦門。她的雙眼則清晰地映出朔風那雙此刻因急切與力量奔涌而灼灼閃爍、亮得驚人的眸子,那光芒熾熱得幾乎要燒穿眼前的阻礙。而她的心,更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從他每一個毛孔里迸發出來的、毫無保留、近乎燃燒自己生命的純粹熱忱——那是一種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達成目標的決絕。這份“好心”,熾熱得如同剛從爐膛里取出的烙鐵,散發著灼人的光與熱,卻也莽撞得如同滾燙的銅水潑進雪堆,令人心驚肉跳,唯恐下一刻便是玉石俱焚的轟然炸裂。

赤鏈猛地攥住朔風的手臂,指節用力到發白,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夠了!你瞧瞧他們!”他指向一旁蜷縮在墻角、面如金紙、形銷骨立的老人,“風燭殘年,如何經得起你這般蠻力驅趕?再這樣下去,不是救人,是催命!”朔風急切地甩開她的手,眼中只有病人痛苦的呻吟和肆虐的寒邪,固執道:“你懂什么!寒邪入骨,遲一刻便是生死之別!必須快!必須猛!我的力量足以蕩清一切病痛!”兩人低聲而激烈地爭執起來,聲音在混亂的廢墟中碰撞。

朔風完全沉浸在自己救人的“速度”與“效率”之中,內心充斥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成就感,仿佛每一場疾風驟雨般的治療都能證明他的神明之力。他急于撲滅眼前所有的病痛,眼中只有祛除寒邪的目標,卻全然無視了每個個體巨大的差異。面對體質極其孱弱、形銷骨立的老人,那枯槁的身體如秋葉般易碎;面對本就因常年饑餓勞碌而氣血兩虛、面色蠟黃如土、眼窩深陷的婦人,她們的生命之火已如殘燈微明,朔風竟也施以同樣霸道猛烈的發汗之力,手法粗暴如驅趕牲畜。過度的發汗如同強行開閘泄洪,不僅帶走了寒邪,更將病人體內賴以生存的元氣也一同奔瀉而出。被救者初時癥狀似乎好轉,臉上剛浮現一點血色,卻旋即褪去,變得慘白如紙,冷汗涔涔不斷滲出,四肢卻冰冷刺骨,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更有甚者,汗出如油,粘膩滑手,在這干燥寒冷如刀的隴西深秋,僅存的生機被迅速耗盡,病人的呻吟漸弱,終至無聲無息。方才還因神明顯靈而歡騰的村莊,驟然陷入一片死寂,連雞犬都噤若寒蟬。獲救者的感激涕零猶在耳邊,村外的黃土坡上卻已悄然添了幾座新墳,那新鮮的土堆在寒風中散發著絕望的腥氣。老村長佝僂著背,無聲地蹲在殘破的墻角下,渾濁的老眼里映著那新翻的、刺眼的黃土,粗糙開裂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凍土里,仿佛要將那錐心刺骨的疼痛埋進地底,無聲地承受著這份“神恩”帶來的滅頂之痛。村民的眼神,從最初的狂熱崇拜,變為恐懼與深深的困惑,最終,只余下一種近乎麻木的認命般的木然,如同風化的石頭,他們的臉龐在暮色中凝固,再無一絲生氣。

朔風呆立當場,如遭雷擊,風卷起塵土,掠過他僵硬的身影,他卻渾然不覺。他怔怔地看著自己那雙因急切救人而沾滿塵土的雙手,那泥土的褐色如同失敗的烙印,深深嵌入指縫;再看看那些因他傾力“施救”而加速凋零的生命——它們本可微弱喘息,卻在觸碰他指尖的瞬間枯萎,化作無聲的塵埃。腰間藥臼那曾經象征著他力量的叮當聲,第一次顯得如此空洞、刺耳,如同嘲諷,在死寂的空氣中反復回響,撕裂著他的耳膜。他瞳孔深處那曾呼嘯奔騰的北風,此刻不再流動,而是徹底凝固成一片茫然的、死寂的冰原,凍結了他所有的信念與勇氣。巨大的困惑與痛苦攫住了他,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他不明白,為何傾盡全力的“好心”,竟會釀成如此無法挽回的惡果?那源于自身強大力量的反噬,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殘酷地擊中了他的靈魂,讓他渾身顫抖,仿佛連每一根神經都在無聲地哀嚎。

赤漣早已蜷縮在角落沉沉睡去,呼吸輕淺如羽。寒風嗚咽著,如泣如訴地穿過殘破的村落,吹拂著倒塌的土墻和散落的瓦礫,發出凄厲的回響。桃夭與失魂落魄的朔風、沉默得如同石雕的老村長,一同擠在一孔冰冷的窯洞里,窯壁滲著濕冷的寒氣,凍得人骨縫生疼。火塘里,幾塊干牛糞燃著微弱的火苗,橘紅色的光暈在黑暗中搖曳不定,光線昏暗而壓抑,映照著土墻上三個晃動的、沉重的影子,那影子拉得老長,仿佛凝固了時光的哀傷與重負。

老村長佝僂著身子,蹲在昏暗的茅屋角落,用一根枯枝緩緩撥弄著火塘里冰冷的灰燼,灰燼散著淡淡的焦糊味,仿佛在訴說著昨夜的溫暖已逝。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礫石相互摩擦,帶著幾分疲憊的喘息:“后生啊…咱們這地方,風硬得能削骨,刮得人臉生疼,連眼睛都睜不開;土薄得連根都扎不牢,草長不旺,秋收時顆粒難收;人活得也糙,命賤得像路邊的石子,踩過去也沒人問津。病來了,扛得住就扛,扛不住…那就是閻王爺收人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那藥勁兒,太猛了,太急了,像祁連山口子直接刮下來的‘白毛風’,呼嘯著卷起沙塵,能吹跑山里的餓狼,也能把剛抽芽的嫩苗子連根吹折嘍,連帶著土里的希望也一并吹散了。”他沒有憤怒的指責,只是低垂著眼簾,在昏暗中陳述這片土地上最殘酷、最真實的生存法則——過猶不及。力量再大,用錯了地方、使過了頭,對脆弱者而言,就成了滅頂之災,如同洪水沖垮了堤壩,誰也擋不住那毀滅的浪潮。

桃夭看著火苗,輕聲打破了沉寂,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格外清晰:“老丈,我們此行,是為尋一味傳說中的千年藥靈。聽聞它生于極寒之地,有調和陰陽、逆轉生死之能,或能解世間諸多苦厄。”老村長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看向桃夭,又緩緩垂下,撥弄著灰燼,聲音更低啞了:“千年…藥靈?那是神仙才有的東西吧…咱們這黃土坡上,能活命就不易,哪敢想那等仙物…祁連山里倒是有老輩人傳下的故事,說雪線之上有靈物,可那地方…風雪要吃人吶…”他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是更深重的認命與渺茫。

朔風蜷縮在窯洞最深的角落陰影里,像一塊被遺忘的、失去溫度的石頭,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融化在那片濃稠的黑暗之中。他身上那股曾經如旋風般席卷、不知疲倦的活力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沉寂。他只是死死盯著火塘里那跳躍的、微弱的火苗,它掙扎著,每一次跳動都顯得那么吃力,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洞窟深處滲出的寒意徹底掐滅,只余冰冷的灰燼。那枚曾響徹村落、宣告著希望與生機的青銅藥臼,此刻安靜地、沉重地掛在他腰間,上面的紋路在昏暗光線下模糊不清,沉寂得如同墓穴里的陪葬品。那份救人時灼燒著他、驅使他奔波的熾熱沖動,早已被接連冰冷的現實徹底澆滅,連一絲白煙都未曾留下,只剩下無邊的茫然和沉甸甸的、幾乎將他脊梁壓斷的負罪感。這負罪感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緊。人心在此刻是沉重的沙袋,塞滿了冰冷、粗糙的愧疚沙礫,死死堵在胸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要搬開千鈞巨石,每一次呼氣都帶著絕望的顫抖,讓他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仿佛整個窯洞的空氣都已凝固。

桃夭默默無言,指尖捻起一小塊甘草,輕輕投入壺中。爐火舔舐著黝黑的壺底,壺內翻滾著深褐色的茶湯,蒸騰起帶著苦意的氤氳熱氣。她沒有去看爭執的雙方,也未開口評判是非對錯,只是靜靜守著這方小小的爐火,讓那煮茶的咕嘟聲成為冰冷窯洞里唯一的響動。她沉靜的目光緩緩掃過,感受著這孔狹小空間里彌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復雜情緒:老村長佝僂著背,溝壑縱橫的臉上是深入骨髓的認命,那灰敗的眼底卻深藏著對逝去親人的悲憫與一種蝕骨的無力感,仿佛千斤重擔壓彎了脊梁;幾個劫后余生的村民蜷縮在角落,臉上是近乎凝固的麻木,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火苗,但那麻木之下,分明包裹著一絲難以言說、也不敢宣之于口的怨,像沉在冰下的暗流;而朔風,他緊抿著唇,周身縈繞著一種被自身強大力量反噬后的破碎感,那份曾如驕陽般熾烈的赤子之心,如今仿佛灼熱卻布滿裂痕的琉璃,光彩仍在,卻已瀕臨瓦解。苦澀的茶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桃夭輕輕攪動著壺中的茶湯。她比誰都清楚,這生死劫難過后留下的刻痕,那些關于生命脆弱、命運無常的沉重教訓,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它們只能像這滾燙的茶汁,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上,唯有那清晰的、反復的疼痛,才能讓這份銘記永不褪色。每一次心跳,都是刺痛的提醒。

天未破曉,肆虐的風雪似乎終于稍歇,只余下零星雪片在死寂的空氣中飄蕩,覆蓋著大地一片銀白。朔風僵硬地起身,關節因徹夜寒冷而咯吱作響,他裹緊單薄的衣衫,步履蹣跚地移向窗邊。目光投向窗外,深深看了一眼那在晨光熹微中沉睡的村莊,屋頂積雪壓彎了枯枝,幾戶窗內漆黑如墨,暗示著無聲的長眠,而老村長那孔窯洞的方向,煙囪冷清,毫無生氣。最終,他沒有留下任何言語,只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他解下腰間那枚沉寂的青銅藥臼,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仿佛碰著了舊日誓言的重負。鄭重地遞到桃夭手中,她掌心微顫,卻無言承接;朔風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翻涌,有痛徹心扉的悔,如利刃剜心,有深不見底的迷茫,似霧鎖深淵,或許,也有一絲被殘酷現實點醒后的沉重,那沉重壓得他脊梁微彎。旋即,他身形一動,再次化作一道蒼青色的旋風,裹挾著細碎雪粒,朝著祁連山的方向而去。

但那速度明顯遲滯沉重,失去了最初的張揚與迅疾,旋風邊緣模糊如垂暮之影。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沿途殘破的土墻和散落的農具雜物——一把銹蝕的犁鏵、半截倒塌的籬笆,每一步都像背負著無形的枷鎖。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祁連山蒼茫的雪線盡頭,只余下雪地上淺淺的旋渦,轉瞬被新雪掩埋。他帶走的,不再是那救世濟人的澎湃熱忱,而是關于力量邊界與人命重量的冰冷拷問,這拷問將如影隨形,化作寒夜中永不消散的回響。

桃夭與赤漣收拾好簡單的行囊,也踏上了路途。風沙依舊漫天,卷起干燥的黃土,遮蔽了遠方的地平線,天地間只余一片蒼茫混沌。桃夭停住腳步回頭望去,赤漣漫不經心地刨著腳下的沙礫。那座飽經風霜的村莊,低矮的土坯房和窯洞緊緊依偎著,在連綿起伏、如同凝固巨浪般的黃土梁峁間,顯得如此渺小而脆弱,像被隨意丟棄的幾粒石子。然而,在風沙的侵蝕下,它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扎根于黃土地的堅韌。

桃夭想起昨夜窯洞里那簇跳動的微弱火光,映照著老村長溝壑縱橫、寫滿風霜的臉龐。臨行前,老人布滿龜裂的指關節緊緊攥著她的手,那粗糙的觸感猶在。更清晰的,是朔風眼中那凝固的、深不見底的風暴,以及他緊抿的、仿佛承載著千鈞重負的嘴角。下意識地,她抬手摸了摸懷中——隔著粗布衣衫,那里靜靜躺著一枚被朔風無意間撞落、帶有獨特辛烈氣息的蒼青色鱗片狀草葉。那冰涼堅硬的觸感,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藥香,像一塊沉甸甸的謎。

寒風依舊嗚咽著掠過隴西高原,卷動她鬢角的碎發,呼嘯著穿過光禿禿的山峁。嗚咽聲里,仿佛還隱隱回蕩著那青銅藥臼搗藥的聲音——那叮當聲響,時急時緩,如同焦灼的心跳,最終,卻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歸于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那余音,比眼前的風沙更冷,更重地壓在她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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