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室陷入一種微妙的死寂，只有電腦風扇嗡嗡的低鳴和周銳粗重的呼吸聲。林燃的問題像一塊石頭砸進水里，波紋在每個人臉上蕩開不同的漣漪。

王浩（Tank）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躲閃地看向自己磨得發(fā)亮的鼠標墊，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家里覺得打游戲沒出息，催我回去…幫忙看店。”他停頓了一下，仿佛用盡了很大力氣，“可…可我喜歡這個。喜歡跟隊友一起…贏的感覺。”他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林燃，又迅速低下頭，“浩哥…浩哥以前說過，我…我道具扔得還行，能幫上忙。”

角落里，李哲（Ghost）的身體似乎縮得更緊了，寬大的衛(wèi)衣帽子幾乎遮住他半張臉。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起來，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過了好幾秒，一個細若游絲、帶著明顯顫抖的聲音才從帽檐下艱難地擠出來：“…燃…燃神…五年前…那場Major…我…我在現(xiàn)場…”他似乎被自己主動開口嚇到了，猛地吸了口氣，聲音更低下去，幾乎被風扇聲蓋過，“…你…你架的石板…Viper…他…他其實…提前…換了位置…有…有腳步聲…很輕…”他說不下去了，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聳動，仿佛泄露這個“秘密”耗盡了他所有勇氣。

葉清（Qing）放下了手中的筆。她看著林燃，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任何閃避，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因為狙擊槍在我手里，和性別無關。有人告訴我，女人就該去玩輔助，或者干脆當花瓶。我不服。”她拿起桌上一顆小巧的、印著卡通貓咪圖案的U盤，“這是我做的‘龍魂’最近三場訓練賽的防守習慣分析。他們二樓的狙擊位，有0.7秒的習慣性延遲。”她將U盤輕輕放在林燃面前的桌上，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挑戰(zhàn)。“指揮，我需要一個證明我的戰(zhàn)場。”

“嗤！”周銳（Razor）猛地一腳踹在桌腿上，劣質的折疊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他像頭被激怒的幼獅，雙眼赤紅地瞪著所有人，尤其是林燃。“為什么？老子他媽爽啊！”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唾沫星子飛濺，“看那些自以為是的傻逼在老子槍下變成盒子，聽他們無能狂怒，就是他媽爽！什么狗屁團隊？什么戰(zhàn)術？老子一個人就能殺穿！那些狗屁青訓隊的傻逼教練懂個卵？他們只配給老子提鞋！”他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林燃，“還有你！少他媽拿教練指揮的架子壓我！想讓我聽你的？行啊，打贏我！就現(xiàn)在！單挑！Mirage，AWP！贏了我叫你爹！輸了，你他媽從哪來滾回哪去！”

訓練室的空氣瞬間被點燃，又瞬間降至冰點。王浩嚇得往后縮了縮，李哲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墻里。葉清微微蹙眉，看著林燃。

林燃緩緩轉過頭，看向暴怒的周銳。他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沉寂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沉淀了下來。他沒有動怒，也沒有被激將，只是平靜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周銳的咆哮：

“單挑？AWP？”林燃嘴角勾起一個極淡、近乎沒有的弧度，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洞悉。“那是Rank里找存在感的小孩子玩的把戲。真正的職業(yè)賽場，沒有孤膽英雄，只有倒下的尸體和贏下的回合。”他站起身，走到訓練室中間一塊布滿灰塵、幾乎被遺忘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紅色的記號筆。

“你不是想爽嗎？想證明你夠強？”林燃轉身，筆尖重重地點在白板上，發(fā)出“篤”的一聲脆響，鮮紅的墨跡在白板上暈開一個刺目的點。“下周末，‘藍海’網(wǎng)吧城市挑戰(zhàn)賽。報名費，五百塊。冠軍獎金，五千。”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周銳，也掃過其他三人，“用獎金說話。輸了，我滾蛋，你們也趁早散伙，別浪費電費。贏了……”他頓了頓，紅筆在白板上劃下一個張揚的、仿佛燃燒的箭頭，“我?guī)銈儯ゴ渭壜?lián)賽吃真正的苦頭。”

他扔下筆，紅色的筆在白板上彈跳了一下，滾到桌邊。那抹鮮紅，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簇剛剛點燃的火苗。

“現(xiàn)在，”林燃坐回自己的位置，語氣恢復了那種不容置疑的平靜，“上機。跑圖。Mirage，A點爆彈，基礎協(xié)同。Razor，你打突破第一身位。我要看到你沖進包點，死在最前面，或者，把里面清空。別讓我看到你死在路上。”他戴上耳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屏幕的光重新籠罩了他，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風暴從未發(fā)生。

周銳站在原地，胸膛還在起伏，拳頭攥得死緊，死死瞪著林燃的后腦勺。最終，他狠狠啐了一口，帶著滿身的戾氣，重重地摔回自己的椅子，粗暴地戴上耳機，將鍵盤敲得震天響。訓練室里只剩下密集而壓抑的鍵盤敲擊聲，和偶爾從周銳耳機里漏出的、暴躁的低聲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