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燃站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灰敗的水泥，樓道口堆著幾輛落滿灰塵的自行車。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樓下小吃街飄來的油煙氣息。地址是葉清給的，“破曉”戰隊最后的據點——一套三室一廳的出租屋，如今也瀕臨解散。

他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外賣餐盒、汗味和電子設備散熱的風撲面而來。客廳里燈光慘白，幾張簡易折疊桌拼成訓練區，上面凌亂地擺放著鍵盤、鼠標、耳機線，幾個吃空的泡面桶堆在角落。氣氛有些凝滯。

一個染著幾縷囂張紅發、穿著黑色緊身背心的少年正煩躁地猛砸鍵盤，屏幕上是死亡回放的畫面，他嘴里罵罵咧咧：“艸！這傻逼隊友！架槍都不會？老子沖進去一打三殺兩個，后面的人呢？吃屎去了？”他猛地摘下耳機摔在桌上，發出“砰”一聲響。他就是周銳（ID: Razor），葉清郵件里提過的“天才刺頭”。

旁邊一個身材敦實、穿著洗得發白T恤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鼠標墊，聞聲抬頭，臉上帶著點無奈和局促，小聲說：“銳哥…對面那個狙一直在架，我…我道具沒封好，被白了……”他是王浩（ID: Tank）。

角落里，一個戴著厚重黑框眼鏡、幾乎要把自己縮進寬大衛衣里的男孩，飛快地瞥了一眼暴躁的周銳，立刻又低下頭，手指神經質地敲著膝蓋，仿佛那是什么精密儀器。他面前的屏幕停留在游戲大廳界面。李哲（ID: Ghost）。

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是坐在靠窗位置的葉清（ID: Qing）。她坐得筆直，深栗色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冷靜的眉眼。她正專注地看著屏幕上的比賽Demo，修長的手指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聽到門響，她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林燃身上。

“來了。”葉清的聲音清冽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仿佛林燃只是下樓買了瓶水回來。“地方是破了點，設備還行，夠練。”

周銳聞聲猛地轉過頭，上下打量著林燃，眼神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懷疑和桀驁。“OldFox？呵，就你？那個傳說中決賽放空槍的‘大神’？”他嗤笑一聲，語氣刻薄，“怎么，直播混不下去了？跑我們這破地方來找存在感？我們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心態脆弱’的大佛。”

林燃沒有立刻回應。他平靜地掃視了一圈這個簡陋到近乎寒酸的訓練室，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到周銳身上。那眼神平靜得像深潭，卻讓周銳囂張的氣焰莫名滯了一下。

“廟小不小，得看里面供的是什么神。”林燃開口，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帶著久未與人深入交流的疏離感，卻奇異地穿透了訓練室的嘈雜背景音，“‘破曉’死了。想活，就換個名字。”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四人，“Phoenix Rising（鳳凰涅槃），PR。要么在灰燼里爛掉，要么，一起燒起來。”

他走到唯一空著的電腦前，拉開椅子坐下，動作自然得仿佛他本就屬于這里。開機，插上自己磨損嚴重的舊鼠標和鍵盤，動作流暢。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丟下一句：“我是林燃，ID Ember，或者OldFox。現在開始，我是你們的指揮，也是教練。”他打開CS2的客戶端，屏幕的光映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那沉寂了五年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艱難地剝落、復蘇。

“第一個問題，”林燃的聲音在狹小的訓練室里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告訴我，你們為什么還坐在這里？為什么沒像其他人一樣，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