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脈的風雪像是有生命的野獸,從臘月到正月,從未停歇。林深裹著件狼皮大氅,站在海拔三千米的冰崖上,望著遠處被雪霧吞噬的天柱峰。他懷里的癡闕碎片正發燙,與袖中玉闕殘片相觸的地方,星圖紋路已拼出完整的“北斗七星”——這是《連山易》里記載的“九闕歸位”之兆,剩下的七闕,必然都在那座終年積雪的山峰里。
“還有三里就到封印地了。”陸離用桃木劍撥開擋路的冰棱,劍身上的朱砂符咒在風雪里泛著微光,“玄陰教的人比我們早到三天,沿途的冰洞里全是他們設的‘凍魂陣’。”他想起昨夜在山腰發現的尸體——秘閣派來探路的衛士被凍成冰雕,眼珠里嵌著細小的青銅釘,那是玄陰教“鎖魂術”的標記。
葉寒的玄色衣袍上落滿雪粒,卻半點沒沾濕。他體內的怨闕之力在昆侖的極寒中越發活躍,心口的印記像團跳動的火焰:“葉蒼在牢里畫的地圖,說天柱峰的封印核心有塊‘嗔闕’。天機子要用它引動九闕共鳴,解開封印。”他握緊劍柄,劍穗上的紅綢在風雪里翻飛,“我爹說,嗔闕能放大人心底的惡念,是九闕里最兇險的一件。”
蘇璃突然停住腳步,銀鏈從袖中滑出,鏈尾的鈴鐺在風中發出急促的顫音:“前面有活物?!彼赶虮孪碌牧芽p,那里的積雪正在不自然地松動,隱約露出片青黑色的衣角——是玄陰教徒的服飾。
陳默將鎮山印從背上解下,青銅印在雪光下泛出冷光:“是‘冰尸衛’。”他曾在秘閣卷宗里見過記載,玄陰教用活人煉制的傀儡,不畏刀劍,只怕至陽之力,“陸離,借你的離火符一用。”
陸離剛甩出三張符紙,裂縫里突然鉆出數十具冰尸。他們的皮膚凍得青紫,眼眶里插著青銅釘,手里的骨刃上凝結著冰碴。葉寒的劍率先出鞘,劍光劈開冰尸的瞬間,卻見那些碎塊竟在雪地里重新拼湊,斷口處冒出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的寒氣。
“別砍碎它們!”林深突然喊道,觀山瞳在眼底閃過銀光,“它們的魂魄被嗔闕碎片鎖在尸身里,碎塊越多,怨氣越重!”他從行囊里掏出《連山易》,書頁在風雪中自動翻到“鎮邪篇”,指尖蘸著自己的血,在冰面上畫下道八卦陣——血線觸到冰尸的剎那,那些尸體突然發出凄厲的嘶吼,化作縷縷黑煙消散在風雪里。
***越靠近天柱峰,風雪越急。當眾人終于登上峰頂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整座山峰的頂端被削平,露出塊巨大的青黑色巖石,巖石上刻著九道凹槽,其中兩道已經嵌進了玉闕與癡闕,剩下的七道里,正有玄陰教徒抬著各色闕器往里塞。
石臺中央,個穿星紋道袍的老者背對著他們而立。他手里捏著塊暗紅色的玉石,玉石散發的紅光讓周圍的積雪都在融化——那便是嗔闕。老者緩緩轉身,臉上戴著張青銅面具,面具上的紋路與九闕星圖如出一轍。
“天機子。”陸離握緊桃木劍,聲音在風雪里發沉,“玄陰教教主,果然是你?!?
天機子的笑聲像冰珠落在銅盤上,清脆卻刺骨:“陸天師的五雷正法練得不錯,可惜還是來晚了?!彼e起嗔闕,紅光突然暴漲,“九闕缺一不可,而最后這塊,需要‘觀山瞳’的精血來祭?!?
林深突然覺得左手手腕劇痛,觀山瞳不受控制地睜開,銀光直射嗔闕。他的身體開始發抖,一半臉頰泛著青黑,一半卻透著不正常的潮紅——雙重人格在嗔闕的影響下開始撕扯,體內屬于“引玉人”的血脈與被喚醒的惡念瘋狂沖撞。
“讓他出來?!碧鞕C子的聲音帶著蠱惑,“讓你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出來,與嗔闕共鳴。你不想知道你娘的真正死因嗎?不想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付出代價嗎?”
“別聽他的!”蘇璃甩出銀鏈纏住林深的胳膊,銀器的清涼讓他暫時清醒,“嗔闕在放大你的恨!”
葉寒突然沖向石臺邊緣,劍指蒼穹:“怨闕——起!”他體內的力量驟然爆發,心口的印記與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呼應,剎那間狂風大作,雪片凝聚成冰錐,如暴雨般砸向玄陰教徒。混亂中,陸離趁機踏罡步斗,桃木劍指向天機子:“五雷正法,誅邪!”
紫金色的雷光撕裂雪幕,正中天機子手中的嗔闕。玉石發出刺耳的尖嘯,紅光黯淡下去。天機子踉蹌后退,面具裂開道縫隙:“葉寒……你果然繼承了他的怨闕之力。”
就在這時,林深突然掙脫銀鏈,雙眼赤紅地撲向嗔闕:“我要知道真相!”他的指尖觸到玉石的瞬間,雙重人格徹底融合,觀山瞳的銀光與嗔闕的紅光交織成網,竟將天機子困在其中,“我娘是被你殺的!你用她的血煉玉闕,還騙我說她是自愿獻祭!”
“不錯?!碧鞕C子在光網中狂笑,“你娘本是玄陰教的圣女,卻為了嫁給凡人背叛宗門。我留著你,就是為了今天用你的觀山瞳補全九闕!”
這話徹底點燃了林深的怒火。他操控著光網收緊,天機子手中的嗔闕突然炸裂,碎片嵌入石臺上的最后一道凹槽——九闕合一的瞬間,整座天柱峰劇烈震顫,青黑色巖石裂開道巨大的縫隙,縫隙里涌出的黑氣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鬼影。
“快!”陸離對蘇璃喊道,“用玉玦封縫!”
蘇璃將熔煉好的玉玦拋向裂縫,銀鏈緊隨其后,纏繞在玉玦周圍。玉玦接觸到黑氣的剎那,爆發出刺眼的白光,裂縫開始緩緩合攏。但那股黑氣的力量太過強大,剛合上的縫隙又被撐開幾分。
“該我了?!标惸蝗簧锨?,將鎮山印高高舉起。青銅印上的符文在他灌注內力后亮起金光,“秘閣世代守護封印,今日總算能盡忠了?!彼е】v身躍向裂縫,印身與玉玦相撞的瞬間,爆發出的力量將黑氣硬生生壓了回去。
“陳校尉!”蘇璃想拉住他,卻只抓到片飄落的衣角。陳默的身體在金光中漸漸透明,鎮山印卻像生了根般嵌在裂縫里,將最后一絲黑氣鎖在地下。他望著眾人,嘴角扯出抹笑,最終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風雪里。
裂縫徹底合攏,九闕的光芒隱沒在巖石下。天機子被光網燒成了灰燼,只有青銅面具還留在石臺上,被積雪慢慢覆蓋。
***三個月后,成都府的春陽暖得像層薄紗。陸離的藥鋪重新開張,柜臺上擺著陳默的鎮山印拓片,旁邊放著蘇璃新煉的安神香。
林深坐在窗邊翻《連山易》,左手手腕的觀山瞳已能收放自如。他偶爾還會想起昆侖山上的雪,想起陳默消散的瞬間,但更多時候,目光會落在書頁里夾著的張字條——那是陳默臨行前塞給他的,上面寫著“玄陰教余部在嶺南活動”。
葉寒推門進來時,帶起陣海棠花香。他剛從秘閣回來,手里拿著份卷宗:“嶺南發現了新的青銅碎片,紋路和天機子的面具一樣。”
蘇璃系著圍裙從里屋出來,銀鏈上掛著塊新磨的玉佩:“我外婆的古卷里說,九闕封印只是暫時的,每百年都需要人加固?!彼龑⒉璞K放在眾人面前,茶湯里映出窗外飛過的燕影,“看來我們的路,還沒走完?!?
陸離端起茶盞,望著杯中晃動的漣漪。陽光穿過窗欞,在卷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關于玄陰教、九闕和昆侖天柱的秘密,像沉在水底的石子,看似平靜,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等待著下一次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