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歸來的第七夜，成都府的雨帶著岷江的潮氣，漫進陸離藥鋪的窗欞。林深攤開的《連山易》上，沾著的苗寨泥土還未干透，而書頁間夾著的青銅殘片，正與桌上新送來的拓片隱隱共鳴——那是三星堆遺址剛出土的青銅神樹拓片，樹干螺旋紋里藏著的星點，竟與殘片上的符咒紋路嚴絲合縫。

“是九闕天樞。”林深指尖點過神樹第三枝丫的凹陷，那里的星圖在燭火下泛出微光，“《連山易》里說，玄陰教的九闕神器對應九天星象，玉闕屬心宿，而這神樹……”他忽然翻到書末的星圖，指尖重重落在北方玄武七宿的“斗宿”上，“指向岷江流域。”

陸離剛把苗寨帶回的玉闕碎片收好，就見陳默掀簾而入，蓑衣上的水珠滾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跡。這位隸屬秘閣的校尉手里攥著張泛黃的布告，墨跡扭曲如鬼畫符：“玄陰教在岷江設了‘青銅鬼宴’，用活人獻祭召喚‘癡闕’。這是從俘虜身上搜出的，上面的獻祭時辰就在今夜子時。”

布告邊緣畫著三枚疊在一起的青銅面具，眼窩處用鮮血填實，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蘇璃指尖撫過面具輪廓，銀鏈突然輕顫：“這是墨家的鎮魂陣，只是被改了形制。”她從行囊里取出塊璇璣圖殘片，那是早年在苗寨古榕下撿到的，“原圖眼窩是空的，引星辰之力鎮邪，現在填了血……是要以生人魂魄養陣。”

葉寒的劍在鞘中輕鳴，他按住劍柄走到窗邊，望著岷江方向沉沉的夜色：“血手人屠必然在場。”苗寨洞底那人臨終前的話還在耳畔回響，“你我同源”四個字，像根毒刺扎在心頭。他摸向心口的印記，那里總在靠近闕器時發燙——或許這場鬼宴，能解開他身世的謎團。

***子時的岷江江心島，被濃霧裹得密不透風。九根青銅柱圍出的空地上，三百余名被捆縛的百姓跪在泥里，喉嚨里塞著麻布，眼里淌著血淚。柱頂懸著的青銅面具在火把下泛出冷光，面具眼窩正對的江面，竟有片水流靜止不動，像塊嵌在江里的墨玉。

“水下有陵墓。”陳默壓低聲音，示意身后的秘閣衛士藏好。他手里的分水犀角發出微光，這是墨家傳下的法器，能探知水下機關，“玄陰教用鎮魂陣把陵墓罩住了，水流繞著走，所以表面看不出來。”

蘇璃將璇璣圖殘片對著星光，圖上的齒輪紋路突然轉動起來：“入口在斗宿對應的方位。”她指尖點向江面西北角，那里的霧氣里隱約浮出座青銅牌坊，“墨家機關術講究‘天圓地方’，牌坊上的饕餮紋就是開關。”

葉寒率先躍出藏身的礁石，劍光劈開濃霧的瞬間，守在牌坊旁的玄陰教徒突然轉身——他們的臉都戴著青銅面具，手里的鎖鏈拖在地上，發出“嘩啦”的脆響。為首那人紫黑色的手掌按在牌坊上，饕餮紋突然張開巨口，噴出數道毒箭。

“是血手人屠的手下！”陸離甩出離火符，符咒在空中炸開，將毒箭燒成灰燼，“小心他們的鎖鏈，纏上就會被吸走精血！”

混戰中，林深跟著蘇璃摸到牌坊下。璇璣圖殘片貼近饕餮紋的剎那，圖上的齒輪與石紋嚴絲合縫，靜止的江面突然“轟隆”作響，露出道通往水下的石階。階壁上刻著墨家的造車圖，圖中戰車的輪軸處，竟嵌著與玉闕相似的玉石。

“墨家與九闕早有關聯。”蘇璃撫摸著石刻，銀鏈在水中泛起銀光，“這些紋路記錄著闕器的鑄造方法……玄陰教是從墨家偷的秘術！”

***水下陵墓的穹頂嵌著夜明珠，照亮了中央的祭臺。血手人屠站在臺上，雙手結印，三百名百姓的精血正順著青銅柱上的溝槽，匯入臺心的青銅鼎——鼎中浮著塊灰白色的玉石，形狀如人腦，表面布滿蛛網狀的血絲，正是“癡闕”。

“葉寒，你果然來了。”血手人屠轉過身，青銅面具下的聲音帶著笑意，“看看這癡闕，用三百個癡傻之人的魂魄煉就，能讓人永遠活在極樂幻境里。你不想讓你娘活過來嗎？只要獻出你的怨闕之力……”

葉寒的劍直指祭臺：“我娘的事，與你無關！”他體內的力量突然失控，心口的印記爆發出紅光，竟與鼎中的癡闕產生共鳴，“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爹葉蒼！”血手人屠突然扯下青銅面具，露出張與葉寒極為相似的臉，只是左臉布滿符咒般的疤痕，“當年玄陰教抓了你娘煉怨闕，我為了救她才入教……”

話音未落，他突然暴起發難，紫黑色的掌風直取葉寒心口。這一掌快如閃電，葉寒倉促間只能側身躲閃，掌風擦過肩頭，頓時炸開團血霧——傷口處的血肉竟在迅速腐朽，像被什么東西啃噬著。

“葉寒！”林深見狀雙目赤紅，左手手腕的胎記突然裂開，露出只泛著銀光的豎瞳。那是“觀山瞳”，能看破虛妄，壓制闕器之力。他望向祭臺的瞬間，鼎中的癡闕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蛛網狀的血絲開始消退。

“不可能！你怎么會覺醒觀山瞳？”血手人屠又驚又怒，掌風轉而攻向林深。陸離趁機甩出離火符，符咒貼在青銅柱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那些匯聚精血的溝槽被火焰燒得通紅，獻祭儀式頓時中斷。

陳默帶著衛士沖上祭臺，將玄陰教徒團團圍住。蘇璃扶住搖搖欲墜的葉寒，銀鏈纏上他肩頭的傷口，發出滋滋的白煙：“是尸毒，得趕緊逼出來！”

葉寒望著葉蒼被衛士制服的背影，又看向林深眼中漸漸隱去的豎瞳，突然咳出一口黑血。他終于明白，血手人屠說的“同源”并非謊言——他們都與闕器有著扯不斷的聯系，而這場青銅鬼宴，不過是玄陰教操縱命運的又一步棋。

水下陵墓的夜明珠突然黯淡下去，林深撿起祭臺上的癡闕碎片，發現它與苗寨的玉闕碎片相觸時，竟拼出了半張星圖。陸離望著星圖上缺失的部分，眉頭緊鎖：“九闕天樞還差七闕，玄陰教的下一個目標，恐怕在更北的地方。”

江水重新淹沒陵墓入口時，葉寒攥著肩頭的銀鏈碎片，指節泛白。他想起葉蒼被押走時的眼神，那里面有悔恨，有瘋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或許關于母親，關于怨闕，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藏在玄陰教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