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娘親做了什么吃的?”秦雪兒揚起臉,淺淺的笑意自然地散開,朝林云茹走去。
她能這么自在地和本該是“陌生人”的娘親和兄長相處,連自己心里都掠過一絲奇怪的驚訝。
“燜了些粟米飯,還有一缽山雞燉白菜。”林云茹柔聲回答,眼里滿是化不開的暖意。
“啊呀,這可是我最喜歡的呢!”秦雪兒聲音輕快,眼睛彎成了月牙。
其實,這是原主身體記憶里熟悉的味道。
不過也沒什么要緊,反正眼下也只有這菜香,何況,她也不覺得討厭。
林云茹目光一轉,落在還在發(fā)愣的兒子身上,有點疑惑:“秦初?你快點收拾,書院的夜課還去不去?”
這孩子,從剛才起就魂不守舍的,難道那書桌有什么古怪?
“啊?哦哦……”秦初這才猛地回過神,茫然應了兩聲。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跟著母親和小妹走出里間,來到狹小的小廳堂。
廳里只放著一張小小的榆木方桌,十六歲的少年已經(jīng)快七尺高了。
這時只能微微縮著肩膀和胳膊坐下,才勉強給母親和妹妹騰出地方。
可是他的心思,還死死釘在里間。
秦雪兒剛才輕輕巧巧幾下就“修好”了他那破書桌——她向來不敢碰他的書籍文具,什么時候懂這種修復木器的本事了?
在他這只懂點文墨、對木工一竅不通的少年看來,秦雪兒那隨手按幾下,簡直像技藝高超的匠人在做事!
林云茹從灶間端來熱氣騰騰的粟米飯和小砂缽,先盛了一碗遞給秦雪兒,再給兒子。
她見兒子接碗時還是呆呆的,忍不住輕聲問:“阿初,有心事嗎?”
“沒,沒事,娘。”秦初連忙搖頭,又想起剛才的話,說道:“我已經(jīng)托同學向夫子請假了,今晚的書院夜課,就不去了。”
“嗯。”林云茹點點頭,溫和的目光掃過一對兒女。
“你妹妹剛病好,你很久沒好好陪她說說話了,今晚就在家吧。”
“是。”
秦雪兒看著溫柔的娘親和一旁帶著點憨厚迷茫的兄長,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深了些。
這樣的光景,平淡樸素卻暖人心,正是她幾世輾轉,心底一直盼望的。
沒有陰謀算計,只有家人相伴的安穩(wěn)日子。
不過……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過去每一次重生剛開始,那短暫的平靜甜蜜,最后總會在利益糾葛中破碎變味。
這時候說長遠,還太早。
第二天,天還沒亮。
因為書院早上有晨誦講習,要在七點前到,秦初六點就起身了。
他匆匆喝了點粥,就趕去書院了。
秦雪兒醒來時,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多了。
她先在暖和的被子里假裝偷懶,其實默默催動體內剛有的那點微弱內力。
順著熟悉的經(jīng)脈路線運行了兩個周天,全身都暖暖的。
接著,她又試著凝聚周圍看不見的天地元氣。
只見指尖凝聚起極淡、幾乎看不出的微光,像一點螢火。
秦雪兒挑了挑眉,眼里掠過一絲無所謂的笑。
重新凝聚元氣很難,靠這個恢復以前的法力,實在是杯水車薪。
回想當初在天元大陸的那一生,她雖是難得的全屬性元氣親和體質。
但天賦實在一般,一輩子也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中級法師。
反倒在那些精巧的煉金器物上下功夫,讓她過得富足悠閑。
雖不是名震大陸的大師,日子卻挺滋潤。
如今這點微弱的法力,有總比沒有強,練練手罷了。
倒是這內功心法,一定要堅持練,能強健身體、防備意外,總歸沒壞處。
母親林云茹已經(jīng)不在房里了。
秦雪兒模糊記得,早上好像聽見娘親在耳邊輕聲說,要趁著早市新鮮,去買些白菜、蘿卜。
秦雪兒翻身下床,用盆里冰涼的井水漱口洗臉。
水盆里映出的臉,比前幾天好像多了點瑩潤光澤。
也許是因為重新練了內力,又有元氣滋養(yǎng)的緣故。
五官漸漸舒展,那雙眼睛雖不是鳳眼杏眼,卻也清亮有神。
笑起來時微微彎著,像初升的月牙。
圓潤小巧的鼻子下,是兩片稍顯豐滿的嘴唇。
不笑時也透著點軟糯,這時下意識地微微嘟起,竟透出些和年齡不符的稚氣風情。
“噗嗤——”秦雪兒看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笑出聲。
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剛冒出一點青色發(fā)茬的頭頂:“小丫頭片子,還談什么風情?趕緊長頭發(fā)才正經(jīng)!”
每天想辦法安慰取悅自己,已經(jīng)是她深入骨髓的習慣。
不然,常年累月的漂泊孤獨,恐怕她早就忘了怎么開懷笑,變成一個冷漠的木偶了。
秦雪兒這一世才十三歲,在本城官辦的社學讀初等課程(相當于初一)。
因為本朝法律規(guī)定,童生啟蒙大多按戶籍所在地上學,離家近。
莫家住的地方雖不富裕,碰巧挨著城里很有名的清水書院。
這書院有初等和高等學段,所以原主就算成績很差——記憶里考試總分常常不過幾十分。
也還是進了這所書院,和兄長秦初讀的高等部在同一個院墻里。
雖有原主的記憶碎片打底,但原主在讀書上實在沒什么本事,指望不上。
而秦雪兒自己,也確實有幾世沒碰過這種凡間的學問了,不知道還能記得多少。
想到這里,秦雪兒起身,從書箱里翻出社學用的《三字經(jīng)》《千字文》。
還有稍深一點的《幼學瓊林》《龍文鞭影》,甚至還有幾頁算術題草稿。
她一頁頁仔細翻看,那些被原主壓在箱底、被自己丟在記憶角落的方塊字詞句和粗淺算術。
像久旱的土地得到雨水,一點點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秦雪兒心里明白了,放下書卷,神色輕松。
看來,等身體徹底好利索去書院上學,應該不至于落在別人后面。
憑她幾世的經(jīng)歷感悟,掌握這點功課應該很容易。
過了一會兒,林云茹提著沉甸甸的菜籃回來了。
推門就看見女兒坐在窗下,捧著書卷凝神默讀。
心頭頓時涌起一陣舒服和歡喜——女兒終于知道上進了!
可轉念想起她剛病好的身體和受過傷的頭,又生出擔憂。
忙放下東西,走過去溫柔地勸道:“乖乖,看久了小心傷神。快歇歇,書明天再看也一樣。要是悶了,去你哥哥房里看看他的閑書解悶也行。”
秦雪兒揉揉有點發(fā)酸的脖子,又抬手摸了摸自己還是一片青茬、有點扎手的頭頂。
“娘,我沒事了,早就好利索了。只是想著這幾天在家休養(yǎng),不如把前兩年在蒙學落下的溫習一下。”
“省得到時回了書院跟不上同學,更吃力。”
“那也不能這么急!”林云茹語氣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疼愛。
伸手就把秦雪兒手里那本講算術的冊子合上:“身子剛見好,最忌諱太費神。”
秦雪兒知道母親是心疼自己,也不固執(zhí),反正她只是想確認一下心里的想法。
“好,好,聽娘的,不看了。”她順從地把書放好。
林云茹這才笑了,目光落在女兒光溜溜的頭上。
那點青色雖顯示著生機,卻也顯得格外扎眼。
她慈愛地摸著秦雪兒的肩膀,輕聲說:“既然覺得悶,反正沒事,不如娘帶你上街走走。”
“挑塊軟點的綢布或是棉麻料子,給你新做一頂帽子戴?現(xiàn)在還冷,也能護著點,免得涼風沖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