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兒摸了摸自己青茬密布的光頭，知道頭發要恢復如常，至少得一兩月。

戴個帽子確實能遮遮丑，不過買新帽就不必了。

“娘親，”她眨了眨眼笑道，“我記得您織冬衣時，還有些余線？

給我些線團，我自己織一頂應應急就好。”

時已深秋，晨露微涼，寒風漸起。

雖沒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一頂輕薄暖和的絨線帽也能戴了。

林云茹想了想，點頭道：“倒也可以。”

她起身走到堂屋墻角的半舊榆木矮柜前，拉開抽屜翻了翻，捧出一堆毛線團。

線團五顏六色，有紅的、綠的、藍的……但都散碎零落。

大的不過雞蛋大小，小的更像鵪鶉蛋。

林云茹揀出最大的一團朱色絨線掂了掂，面露難色：“就這點，怕是連小帽子都不夠織，還是去布莊買些新絨線吧？”

“無妨！”秦雪兒伸手把彩線團都抱在懷里，“都給我，我有辦法！”

林云茹有些驚訝：“乖乖，你真懂針線活？”

她記得女兒小時候學過幾天繞線、起針，但那是很早以前了，早丟開了。

秦雪兒心里一轉，原主確實忘了，可她不一樣。

幾世輪回，她最愛靜下心做手工細活。

有一世做大家閨秀時，刺繡女紅更是深入骨髓，閑來就靠針線消遣。

這些對她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

但此刻得遮掩一下。

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追憶，篤定道：“娘忘了？小時候您手把手教過我呀，雖久沒碰，大概還記得些門道。”

“那么久了……”林云茹被她一提醒，也想起幾年前的溫馨。

那時丈夫還在，清貧家里也有歡聲笑語。

曉兒活潑地纏著學女紅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

她心里泛起暖意，如今的女兒，雖經歷大變，這復蘇的生機靈動，不正像當年嗎？

“那……”林云茹眼中多了些期待，拿出兩枚細竹針遞給秦雪兒，“就讓娘瞧瞧，我家乖乖多手巧？”

秦雪兒接過竹針，故意顯得有些生疏。

嘗試打結時還假裝繞錯幾次，在林云茹笑著點撥下才“學會”。

她笨拙地起針，手指在“刻意”放慢節奏后，漸漸變得靈動流暢。

只見各色碎線在她指尖跳躍穿梭，被巧妙地銜接、扭結。

以看似隨意卻有韻律的節奏，織出不規整卻色彩斑斕的斜紋色塊。

林云茹的目光從起初的慈藹旁觀，漸漸變成驚訝與贊嘆，看著女兒的小手翻飛如蝶。

就算秦雪兒有意放慢，兩個時辰后，一頂小巧的絨帽也成形了。

最后，她用剩下的幾色碎線揉捻成三個蓬松的絨球。

一個綴在帽頂，另外兩個稍小的綴在兩側護耳長帶末端。

輕輕晃動著，添了幾分俏皮。

一頂帶絨球的彩條護耳線帽，就這樣出現在林云茹眼前。

林云茹拿起帽子細看，針腳細密勻整，沒跳針斷線。

配色看似隨意卻生動活潑，比布莊賣的還精巧雅致！

她忍不住贊嘆：“乖乖，你啥時候有這巧手？這帽子，比城里繡坊的手藝還好三分！”

秦雪兒把帽子扣在頭上，歪了歪腦袋問：“娘，好看嗎？”

“好看！漂亮得很！”林云茹笑得合不攏嘴，反復摩挲著帽子，越看越喜歡。

“你看這護耳垂帶，早晚風大時正好護住耳朵，不會凍著！你這丫頭，心思真巧！”

秦雪兒笑了：“娘要是喜歡，我再給您織一頂！”

“可別亂說！”林云茹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么俏的帽子，是你們這年紀姑娘戴的。

給我戴出去，街坊鄰里要笑掉大牙，說我老不羞呢！”

“娘親風華正茂，才不老呢！”秦雪兒撒嬌道。

“呵呵……”林云茹眼中笑意像春水般漾開，拉著秦雪兒的手，輕撫她的發頂。

“好，好，我家乖乖長大了，能自己織這么漂亮的帽子了……”

說著，滿溢的欣慰、心疼和久違的自豪交織在一起，化作淚珠從眼角滑落。

秦雪兒看著娘親又哭又笑的臉，那臉上雖有滄桑卻透著光彩，心尖微微一顫。

她抬手用指尖溫柔地擦去母親臉頰的淚水，聲音清晰而鄭重：

“女兒長大了，能為娘親分憂，能讓娘親開心，您該高興才是。

我以后一定掙個好前程，讓娘親享福，好好孝敬您。娘親，別哭。”

她目光澄澈地看著母親，黑眸深處藏著遠超年齡的堅定與力量。

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雖五官沒變，周身卻像籠罩著一層溫潤的光暈，素雅中透著清麗。

林云茹一時看呆了。

明明是熟悉的女兒，此刻的從容篤定和隱含的光芒，讓她有種恍惚的錯覺：

眼前人，仿佛是洗盡塵埃的明珠，剛露出光華。

秦雪兒的病假一直延到冬月初。

其實內傷外傷早就好了，只是林云茹心疼女兒，怕有隱患，定要她在家養妥帖。

在秦雪兒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后，林云茹才放下心，銷假回城里的繡莊做工了。

從此，秦雪兒終于有了自由。

每天清晨，等兄長秦初去書院晨讀，母親林云茹出門做工后，家里就是她的清靜地。

她懂修身之道，把獨處時間安排得很有條理。

早上頭腦最清醒時，她就拿起從兄長書箱里找出的蒙書經義，或是坊間的算學冊子，一頁頁細讀溫習。

原主的社學基礎像浮沙堆的塔，很虛浮。

秦雪兒便從最基礎的開始，不僅重溫本年級的課業，還復習前年甚至大前年的內容。

憑著幾世淬煉的神魂和超強的悟性，書卷文字像清泉滋潤心田。

那些被遺忘的舊知識和要學的新知識，竟像瓜熟蒂落般自然明白。

不到十天，她就連相當于社學高等課程的內容也鉆研得差不多了，只覺豁然開朗。

看書累了，多半快到午時。

秦雪兒就收心，在窄小的院落里或房中靜坐，盤膝調息，引導那一絲日益精純的內家真氣流轉。

氣息所到之處，暖流緩緩，滌蕩筋骨。

行功完畢，她就凝神站好，雙膝微屈，手指或屈或伸，在身前緩緩比劃演練。

一招一式看似柔緩，實則藏著精奧道理，指風掌影間像凝聚了無盡變化——

這是她前世學的絕學：天山折梅手。

這功夫傳自一位游歷西域的異人，窮盡天下拳掌擒拿的精華。

內含三路掌訣、三路擒法，共六路絕藝。

但它的精妙之處，不限于掌指。

練熟了，能融入劍意的鋒銳、刀法的狠厲、鞭勢的靈動、槍勢的奔放、爪法的刁鉆，甚至重斧的沉雄……

各種兵器的殺招變化，都包含在內！

它的口訣只有八十多字，卻字字晦澀拗口。

七個平聲連疊后又接七個仄聲，韻律顛倒，其實是調內息、通奇經八脈的好方法。

口訣雖短，包含的武學道理卻浩瀚難懂。

要達到最高境界，必須有聰慧的心和堅毅的魄。

秦雪兒現在雖只學到表面，慢慢練習，也能養氣、淬體、磨礪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