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臥房稍大，帶個能看到街面的小露臺。

北墻有半舊矮柜，上面放著木盒鏡、檀木匣裝的萬機盒，還有兩個樟木箱。

東南墻角是棗木雙人拔步床，床頭有張榆木書案，是兄長秦初府學(xué)卒業(yè)帶回的舊物。

案上有盞青銅雁魚燈。

西墻有架烏沉沉的木制紡機。

露臺上橫著竹竿，晾著碎花棉布被子和幾件家常衣裳，角落堆著些柳條箱篋。

窗臺上有盆葉片枯黃卷邊的仙人掌，旁邊是盆開著零星褪色粉紅小花的小草，花瓣快掉了。

西面臥房更窄。

推門見西墻上嵌著一面巨大的整容銅鏡，鏡前有張能變矮榻的羅漢床，鋪著靛藍(lán)土布墊套，有兩個蕎麥殼軟枕。

北頭有個通頂?shù)娜_門雕花木衣櫥。

東墻有張單人棕繩涼榻，鋪著深藍(lán)菱格粗布床單，被褥枕巾疊得整齊。

秦雪兒雖通過“記憶”知宅子格局，此刻打量仍心有漣漪。

這真是“小”家，不到五十平住了三個人。

最糟的是沒茅廁，解手得出院門、穿小巷、往北走百余步到十字街口的公廁！

她腦中幾乎能聞到那股味兒。

林云茹見女兒臉色不好，以為她累了，讓她歇息，說中午簡單吃點，晚上等哥哥下學(xué)做些好的。

秦雪兒暗嘆，自己啥沒經(jīng)歷過，這點不便不算啥。

她和母親住東屋。

回房換下外衫躺下，被褥有陽光曬過的干爽暖意。

她想是母親前兩日晴天曬的，隨后沉沉睡去。

林云茹輕手輕腳整理好雜物，看女兒睡顏，慈愛更濃。

她悄悄關(guān)上門，去庖廚生火做飯，動作很輕怕吵醒女兒。

秦雪兒一覺睡到過了晌午，醒來時窗外日影西沉，斗室有暖黃暮色。

她揉著惺忪睡眼走出東屋，問母親怎沒叫她。

西屋門關(guān)著，有節(jié)奏感強的胡笳樂聲，她知道是兄長回來了。

林云茹在米缸旁淘米，回頭見女兒左臉有棕席印，鬢發(fā)亂，眼神朦朧，忍不住笑了，讓她吃哥哥帶回來的新鮮御麥墊肚子，說晚飯馬上好。

秦雪兒應(yīng)著，看向西屋。

這時西屋傳出機關(guān)錯亂、零件碰撞的脆響，接著是萬機結(jié)構(gòu)卡死的“嗡——嘎吱”聲，還有少年懊惱的低吼“該死！”

秦雪兒挑了挑眉梢，摸了摸鼻尖，嘴角微彎，不想去幫忙，記憶中兄長對她這個撿來的妹妹沒好臉色。

林云茹想讓兄妹親近，讓秦雪兒去找哥哥說話，說他屋里有萬機盒，能放影戲。

秦雪兒覺得影戲看不成，聽動靜就知兄長機巧之術(shù)不精。

林云茹也察覺西屋動靜不對，揚聲讓秦初別總鼓搗機關(guān)，出來和妹妹說話。

過了半晌，西屋沒了“嘎吱”聲。

秦初用變聲期粗嘎的嗓子不耐煩地應(yīng)了句“曉得了！啰嗦！”

秦雪兒不想去，但看母親期盼的眼神，還是應(yīng)了，說去和哥哥說會兒話。

她走到西屋門前輕叩兩下，里面?zhèn)鱽怼斑M(jìn)來”。

少年背對著門坐在萬機盒前，雙肩緊繃，身形頎長。

紅銅框架的萬機盒外殼被拆開，露出復(fù)雜傳動機構(gòu)。

少年盯著里面絞在一起的齒輪組和牽引線發(fā)呆，拿竹簽煩躁地捅著。

秦雪兒沒說話，走向靠墻的羅漢床想坐下。

目光掃過西墻上的大銅鏡，看到自己左頰有道滑稽的棕席壓痕！

她下意識低呼，難怪母親剛才笑，這模樣太丑了！

她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壓痕處，不滿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