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姐周明美，今年十六歲，比大表哥周明俊小近七歲。

她現在在北城官辦惠民藥局附設的醫女學堂學醫術。

秦雪兒雙手環著秦初的腰，隔著厚棉袍也能摸到少年硬挺的脊骨。

她心思一動，指尖輕輕戳了戳他腰側。

嗯……觸感緊繃，是練過騎射的少年該有的結實。

秦初猛地回頭，臉有點紅，瞪她一眼，低聲說：“別胡鬧！坐穩了！”

秦雪兒不在意他的虛張聲勢，咧嘴一笑，露出細白的牙。

秦初抿著唇，耳根悄悄紅了，不再說話，轉過頭一抖韁繩，夾馬鐙的力道加重。

青驄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飛，速度快了大半！

像是少年意氣被激發，把那點窘迫化成了催馬的力氣。

路上，秦雪兒腦子里想著大姨家的人和事。

大表嫂柳氏的那點計較，在她這歷經滄桑的人看來，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小風波。

女人嫁進婆家，整天操心柴米油鹽，見婆婆總貼補窮親戚，心里難免不情愿，這是人之常情。

可貴的是她守住本分，沒把不滿擺到明面上讓兩家難堪，這份圓融克制已很難得。

馬匹跑得輕快，秦初騎術也熟了，控韁很穩。

就算這樣，帶著秦雪兒這般“分量”，加上路程不短，就算秦雪兒悄悄用法力減輕了馬的負擔，到北關廂時，太陽也升高了丈許，花了怕有小半個時辰。

秦雪兒翻身下馬，腳落地時，只覺得兩腿被馬鞍硌得又麻又疼，忍不住咧嘴。

要是沒那點法術幫忙，這一路顛簸豈不是更難受？

林云秀早知道妹妹一家要來，清早把車馬行后院兩層小宅的堂屋打掃得干干凈凈。

她站在院門口眺望，見妹妹和孩子們騎馬過來，喜盈盈地迎上前，先接過妹妹馬背上的青布包裹，嗔怪道：“來就來，還買這些干啥？家里啥都不缺！”

說完，目光落在裹著厚斗篷、戴彩條護耳帽的秦雪兒身上，眼里滿是驚訝和疼惜。

秦雪兒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位長輩：四十多歲，比母親林云茹大十歲左右。

雖盡力保養，常年勞累的痕跡難掩，膚色微黃，眼角嘴角有皺紋，燙過的棕黃卷發鬢角，已露出幾縷銀絲。

她依禮福身，聲音清亮地喊：“云秀大姨安好。”

林云秀一愣，驚訝更甚：“這是雪兒？哎喲，可受苦了！不過……好像不一樣了？”

那沉靜的目光，大方的姿態，完全不像以前的瑟縮木訥。

“這孩子，經了那事，懂事多了。”林云茹笑著接話，悄悄拉了下大姐的袖子，示意別深究，免得觸動女兒還沒平復的心。

秦初也上前行禮：“大姨安。”說完，從林云秀手里接過包裹。

林云秀順勢說：“拿到西廂伙房去吧。中午燉了給你們暖暖身子。”

她親熱地挽著妹妹的手臂，又對秦雪兒笑：“好孩子，跟大姨進屋說話。”

秦雪兒見秦初提著東西熟門熟路地往西廂去，就乖順地跟在母親和大姨身后。

三人穿過忙碌的車馬行前院，里面有匠人在擦一輛貴族樣式的馬車，黑漆車身很亮，幾個穿靛藍短打的學徒圍著忙。

繞過角門，進了后院清凈的小院。

院子方正開闊，青石板鋪地，很干凈。

中間是一棟白墻灰瓦的二層小樓。

檐下晾著被褥衣物，廊邊角落堆著水桶、扁擔等雜物。

沒多久，秦初從西廂小門出來了。

林云茹四下看看，問：“怎不見明俊和月華？蒙蒙呢？”

“剛有人來傳話，城外有輛商賈的駝車壞了軸，擱在路上了，”林云秀引著客人進正廳，答道，“明俊帶兩個徒弟趕過去了。月華帶蒙蒙去廟前看雜耍，估計過會兒就回來。”

正廳寬敞，東墻放一張主案，上面有香爐、花瓶。

南面臨窗設了羅漢榻，鋪著軟墊。

林云秀拉著妹妹坐下。

西墻擺著一張紅木書案，上面文房四寶齊全，還有幾卷翻開的《算經注解》和寫滿算術演算的草稿紙，硯臺里墨跡沒干。

北墻掛著一幅工筆《花鳥報春圖》。

廳兩側各有一扇月洞門通內室。

秦初進屋后，不用大姨吩咐，徑直走到西墻書案前坐下，習慣性地翻看案上的算稿。

林云秀見狀，對秦雪兒笑：“乖乖，書案上有你兄長閑時畫的棋盤，還有副象牙象棋，讓你兄長教你玩會兒，解解悶？”

秦雪兒聞言，看向秦初，故意扁了扁嘴，彩帽護耳下的小臉鼓起一點俏皮。

秦初瞥見她這神色，微帶無奈卻沒反感地撇撇嘴，不太自在地說：“過來坐著就是。”

不知為何，素來陰郁的妹妹戴了那頂俏皮帽子后，竟不那么讓人想避開了。

秦雪兒慢悠悠走過去，在書案旁的圓凳坐下：“象棋我看看就好，不過是排兵布陣的套路，不如學算經有趣。”

“算……算經？”秦初又是一愣。

其實他對案上的算稿也只是略懂，在崇文書院，算學只是其中一科。

平時在家不過翻翻書，演算些題目，哪里懂更深奧的？

至于玩樂，除了應同窗約去城外小校場投壺、騎射，其他消遣很少接觸。

書案上那副精致象牙棋，是二表哥帶來的，他偶爾對著棋譜擺擺殘局罷了。

秦雪兒看他神色就明白了，沒了探究的興致，擺擺手：“罷了，你看你的，我看看大姨家的字畫。”

她把目光投向那幅工筆花鳥，神態悠閑。

秦初莫名松了口氣，卻在秦雪兒坐下后感到一絲說不清的拘謹。

他翻開一本棋譜，低頭假裝看，棋譜里夾著幾頁信箋，是同窗托人捎來的算題切磋。

他盯著熟悉的字跡——是工整的館閣體，落款處畫了個小蹴鞠圖案。

他下意識拿起筆，蘸了墨，卻不知怎么回復，沾了點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