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五十八分，觀測口的炮隊鏡還帶著夜間的霜氣。李龍用袖口擦了擦鏡片，視野里，美軍的裝甲集群正緩緩前移，不像之前的散兵線推進，而是壓成一片鐵墻，履帶碾過凍土發(fā)出沉悶的震顫。

林文斌蹲在雷達(dá)車旁，耳機貼在耳側(cè)，眉頭越皺越緊?！靶盘柌粚Α！彼ь^，“敵方電子脈沖頻率翻了三倍，不是偵察，是壓制?！?

王步從戰(zhàn)壕另一頭爬過來，手里攥著半本燒焦的戰(zhàn)術(shù)手冊，封皮上的英文已被刮去，只剩一道炭痕。他把手冊攤在雪地上，手指點在一頁插圖上：“他們換了排雷方式。磁性引信，貼上就能引爆地雷，咱們埋的雷陣，還沒等他們踩，自己就炸了?！?

李龍沒說話，把炮隊鏡遞給王步。王步接過，瞇眼看了幾秒，低聲罵了句。美軍步兵腰間掛著新式噴火裝置，裝甲車外側(cè)焊著斜面鋼板，顯然是防破甲彈設(shè)計。

“不是試探。”李龍收回炮隊鏡，“是總攻?！?

他轉(zhuǎn)身走進防空洞，周紅梅正蹲在角落整理繃帶，聽見腳步聲抬頭。她軍裝下擺沾著泥雪，手指凍得發(fā)僵，卻還在一根根檢查紗布的長度。

“東側(cè)高地的凍土，鎬頭下去只能刨出拳頭大的坑?！彼_口，聲音壓得很低，“昨夜我?guī)嗽囘^，三個人輪著干，半小時才挖了四十公分?！?

李龍點頭，從背囊里抽出一張防寒地圖，鋪在彈藥箱上。他拔出匕首，刀尖在地圖上劃出三道弧線，從213高地南坡切入，繞過雷區(qū)盲點，直插美軍推進路線的咽喉。

“陳大勇帶爆破組，去南坡挖斜切陷阱?！彼曇羝椒€(wěn)，“深度三米，底寬兩米，做成倒梯形，讓他們坦克翻了也爬不出來?！?

王步湊過來，用刺刀挑開戰(zhàn)術(shù)手冊第37頁：“他們用磁性爆破，咱們就反著來。把繳獲的引信拆了，反裝在交通要道，間距十五米，他們排雷器一靠近，自己炸自己?！?

“問題是土?！敝芗t梅站起身，“凍得太硬，常規(guī)爆破震波會被吸收，炸不開?！?

李龍盯著地圖，刀尖停在南坡中段。片刻后，他抬頭：“陳大勇在哪？”

“在外頭檢查炸藥。”王步說。

“叫他進來?！?

陳大勇一瘸一拐走進來，腰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走路時右腿拖著地。他摘下帽子，頭發(fā)上結(jié)了一層霜。

“連長?！?

“南坡的土，能用火焰噴射器先烤一遍嗎？”

陳大勇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燃料罐還能用。先用高溫軟化表層，再埋藥包，熱脹冷縮，裂開的縫能深一倍?！?

“多久能完成？”

“兩小時一輪，三輪能挖出第一道陷阱?！?

李龍看了眼腕表，五點二十三分。美軍的推進速度比預(yù)估快了將近二十分鐘。

“林文斌！”他喊。

林文斌掀簾進來，手里抱著計算板。

“算一下爆破間隔。”李龍指著地圖，“第一組炸表層，第二組清底，第三組擴邊。要交叉震波，不能有空檔?！?

林文斌低頭寫算式，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六分鐘后，他抬頭：“第一組引爆后十七秒，第二組起爆，能形成最大拋幅。第三組再延十二秒，震波疊加，凍土層會像玻璃一樣裂開?！?

“就按這個時間?！崩铨埵掌鸬貓D，“王步，你帶人去拆美軍的磁性引信。周紅梅，組織衛(wèi)生班，準(zhǔn)備處理凍傷。”

周紅梅沒動?！皯?zhàn)士們的手指已經(jīng)裂口了，再這么砸凍土，骨頭都會震裂。”

“那就纏緊?！崩铨垙乃掷锍樽咭痪砜噹?，“用雙層纏，手指并在一起，減少震動傳導(dǎo)?！?

她盯著他看了兩秒，沒再說話，轉(zhuǎn)身掀簾出去。

王步把戰(zhàn)術(shù)手冊塞進背心，抓起卡賓槍。“我去南坡踩點?！?

“等等?！崩铨垙难g解下最后三顆手雷，遞過去，“每個陷阱放半顆。引信調(diào)到最低靈敏度，讓他們的排雷器失靈?！?

王步接過，拆開一顆，把炸藥倒進布包，手雷殼扔進角落的彈殼堆。

“半顆夠嗆?！彼至讼伦欤暗珘蛩麄兓乓粫?。”

六點整，南坡方向傳來第一聲爆破。悶響之后，雪塵騰起十幾米高。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接連炸開，震得防空洞的巖壁簌簌掉土。

李龍站在觀測口，望遠(yuǎn)鏡對準(zhǔn)南坡。火焰噴射器的火舌在凍土表面掃過，黑煙混著雪汽翻滾。陳大勇帶著爆破組在火后跟進，藥包一個個塞進裂口。林文斌站在高處，手里舉著秒表，每到十七秒就揮一下手，下一組立刻引爆炸藥。

王步帶著人埋伏在側(cè)翼，把拆下的磁性引信反向裝進土縫，再用雪蓋住。他手套早就扔了，手背凍得發(fā)紫，指甲縫里全是黑泥。他用槍托砸開一塊硬土，把引信塞進去，又用腳踩實。

七點十七分，第一道斜切陷阱成型。三米深的溝壑橫在坡道中央，底面傾斜，兩側(cè)陡直，坦克一旦陷進去，履帶打滑，只能原地空轉(zhuǎn)。

“第二道！”李龍在無線電里下令。

戰(zhàn)士們拖著藥包繼續(xù)向前。周紅梅帶著衛(wèi)生班跟在后面，每隔一段就停下，給戰(zhàn)士們的手指重新纏繃帶。有人手指已經(jīng)腫脹發(fā)黑，她用針挑開裂口，擠出積血，再裹上紗布。

八點零五分，第二道陷阱完成。林文斌爬上高坡，用測距儀掃視整個防線。三道陷阱呈品字形分布，中間夾著反向埋設(shè)的磁性雷陣，像一張張開的網(wǎng)。

“美軍先頭部隊距離南坡還有兩公里?！彼麍蟾妗?

李龍點頭，從背囊里取出信號槍。他沒急著發(fā)令，而是走到213高地的最高處，架起步槍，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坦克縱隊。

八點二十八分，第一輛謝爾曼坦克駛?cè)肽掀?。履帶碾過雪地，速度不快，但穩(wěn)。坦克兵顯然提高了警惕，炮塔不斷轉(zhuǎn)動，機槍口掃視兩側(cè)。

就在它駛過第一道陷阱前二十米時，地面突然塌陷。反坦克地雷被引爆，履帶當(dāng)場斷裂。坦克猛地一頓，前傾，卡在坑沿。

陳大勇趴伏在側(cè)翼，看到信號，立刻拉響引爆繩。埋在陷阱底部的火焰噴射器燃料罐炸開，火柱沖天而起，瞬間吞沒坦克前艙。

第二輛坦克緊急剎車，后退?？伤鼊傉{(diào)頭，左側(cè)地面接連炸響。王步布置的“蝴蝶雷陣”被觸發(fā)，三枚反向磁性引信同時引爆，沖擊波掀翻了排雷手，兩人當(dāng)場倒地。

第三輛坦克試圖繞行，可剛轉(zhuǎn)向，右履帶壓上林文斌計算的震波疊加區(qū)。凍土層崩裂，坦克一側(cè)陷入深坑，動彈不得。

美軍步兵開始散開，試圖徒步推進。可剛沖出幾十米，左側(cè)山坡又傳來爆響。陳大勇引爆了預(yù)設(shè)的連鎖雷區(qū)，雪浪翻滾，三名美軍被拋向半空。

李龍站在高地上，看著美軍被迫轉(zhuǎn)向，繞開陷阱區(qū)，改走東側(cè)冰凍河床。他轉(zhuǎn)身，對通信員說：“通知炮兵班，坐標(biāo)G-7，準(zhǔn)備覆蓋射擊。”

通信員剛拿起電臺，林文斌突然喊：“連長！第三輛坦克在動！”

李龍回頭，只見那輛陷在坑里的謝爾曼，炮塔竟緩緩轉(zhuǎn)向，主炮對準(zhǔn)了南坡的爆破組陣地。

“趴下！”他撲向最近的掩體。

炮口火光一閃。

炮彈落在爆破組前方五米，炸起一片雪霧。兩名戰(zhàn)士被氣浪掀翻，滾下坡去。

王步從雪堆里爬起來，左臂的棉衣被撕開，血順著小臂流下。他抹了把臉，抓起卡賓槍，對林文斌吼：“把第三組的延時引信調(diào)到五秒！”

林文斌點頭，迅速改寫參數(shù)。

李龍爬起來，望遠(yuǎn)鏡再次對準(zhǔn)美軍縱隊。更多坦克正在集結(jié)，顯然是要強行突破。他摸了摸懷里的陣亡名單，紙頁冰涼，邊緣已被磨毛。

他抽出匕首，刀尖在掌心劃過一道淺痕，血珠滲出，順著刀紋流下。

遠(yuǎn)處，王步正用槍托砸開最后一塊凍土，把半顆手雷塞進縫隙。他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手指關(guān)節(jié)泛著青紫色。

李龍舉起信號槍，紅光在槍膛里閃了一下。

他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