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倒下的時候，李龍正把望遠鏡從眼前移開。斷崖下的火光還在蔓延，燒紅的油箱碎片濺進雪堆，發出刺啦的聲響。他沒再看那具掙扎的身體，轉身走向戰壕。

“收攏兵力。”他對王步說，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釘進凍土的樁子。

王步抹了把臉上的煙灰，點頭。他剛把巴祖卡交給裝填手，肩頭還沾著發射時噴出的殘渣。兩人一前一后躍入主陣地，腳踩在彈坑邊緣的碎石上，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林文斌已經守在雷達車旁，手指搭在頻率旋鈕上，眼睛盯著屏幕。紅點消失了幾個，但新的信號正在靠近。

“不是殘部。”他抬頭，“是增援。”

李龍走近，盯著那片重新浮現的光斑。十二個，不，十八個。分三路，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壓過來。空中傳來嗡鳴，是螺旋槳切割冷空氣的聲音。

“飛機來了。”林文斌低聲說。

王步立刻抓起步槍，檢查彈匣。他沒說話，只是把槍托抵在肩窩，試了試重量。旁邊的戰士們已經開始移動，有人扛起機槍，有人從彈藥箱里往外掏手榴彈。

“通知各火力點。”李龍對著步話機開口，“一級戰備，所有單位進入掩體。”

話音剛落，山梁上方亮起三顆綠色信號彈。光點升到半空炸開，像三只睜開的眼睛，冷冷俯視著陣地。

緊接著，炮聲響起。

第一發落在陣地右側，炸出一道兩米高的雪墻。第二發更近，直接掀翻了臨時搭建的觀測臺。戰士們迅速趴下，有人被震得耳朵流血，但沒人喊痛。

“敵機兩架，低空盤旋！”瞭望哨的聲音透過風雪傳來。

李龍爬到前沿戰壕，借著爆炸的火光觀察敵情。遠處，美軍步兵已展開散兵線，身后跟著三輛坦克。履帶碾過凍土，留下深深的溝痕。飛機在頭頂來回穿梭，投下照明彈，把整個山坡照得如同白晝。

“機槍手，準備封鎖推進路線。”他回頭下令，“迫擊炮組，瞄準坦克后方。”

王步帶著突擊排已經到位。他們趴在反斜面的彈坑里，槍口對準缺口方向。一名戰士的機槍卡殼，王步立刻爬過去，拆開槍管清理積雪，動作熟練得像在拆自家農具。

“林文斌！”李龍喊，“報距離！”

“八百米！”林文斌盯著雷達，“東側推進最快，預計五分鐘后接敵！”

李龍抓起一顆手榴彈，握在手里試了試重量。他沒戴手套，掌心被拉環磨出一道淺痕。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炮火突然加劇。美軍飛機開始俯沖投彈，炸彈接連落下，炸得陣地塵土翻飛。一塊彈片擦過李龍的手臂，棉衣撕開一道口子，血滲出來，但他沒管。

“缺口！”有人喊。

陣地下方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炸出一個三米寬的豁口。泥土和碎石滾落山坡，露出下面松動的巖層。兩名美軍士兵趁機沖了進來，端著沖鋒槍掃射。

“封鎖缺口！”李龍大吼。

重機槍立刻調轉方向，子彈像鐮刀割麥子一樣掃過去。沖在前面的美軍被擊中胸口，倒下時還在往前撲。另一個趴在地上還擊，被王步一槍打中肩膀，滾進雪坑。

但更多的敵人正在逼近。

“左側有敵人！”林文斌突然喊出聲。

李龍扭頭，看見七八個美軍正從側翼包抄，利用彈坑和殘骸掩護前進。他迅速調派兩個戰斗小組過去，又讓迫擊炮調整角度，壓制敵方火力。

一名美軍士兵離戰壕只剩十米，正要投擲手榴彈。李龍盯著他動作，數著秒數，等對方拉弦的瞬間，猛地甩出手里的彈。他的手榴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正好落在美軍腳下，轟然炸開。

火光映亮了他的臉，左頰的舊疤在強光下泛著暗紅。

“換彈！”王步在戰壕里吼。他剛打完一個彈匣，正從腰間摸第二個。旁邊一名戰士的步槍槍管過熱，冒起白煙，他干脆把槍一扔，抄起步兵鏟準備近戰。

陣地上的火力開始出現斷層。彈藥消耗太快，部分機槍因連續射擊導致槍管變形。李龍看見一名機槍手試圖繼續射擊，但扳機扣不動，槍機卡死。

他沖過去，蹲下身檢查。積碳堵住了退殼槽。他從懷里摸出通條，快速清理，又往槍膛滴了點防凍油。槍修好后，他拍了拍那戰士的肩膀，對方點頭，立刻重新開火。

“王步！”他喊，“坦克！”

那輛停在山坡下的坦克正在調整炮口，明顯要對準主陣地。王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立刻明白了。

他招手叫來三名戰士，四人抬著一捆手榴彈，貓著腰從戰壕后側繞出。雪地被炸得松軟，每一步都陷進半腿深。他們貼著彈坑邊緣前進，利用爆炸的煙霧掩護。

離坦克還有二十米時，一枚照明彈升空。光亮瞬間灑下，王步立刻趴下。其他三人也跟著臥倒，手榴彈緊貼胸口。

等光熄滅，他們繼續爬行。

十米，五米。王步一個翻滾，滾到坦克履帶旁。他迅速將手榴彈塞進履帶與驅動輪之間，拉弦后猛地抽手。四人連滾帶爬往后撤。

爆炸聲響起時，坦克猛地一震，履帶斷裂，半截金屬飛出去老遠。坦克原地打轉，炮塔卡住，再也不能移動。

“打中了！”戰士們喊。

李龍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他沒笑，只是把最后一顆手榴彈別進腰帶，又檢查了匕首是否牢固。

“組織交叉火力。”他對通訊員說，“讓各小組輪替射擊，節省彈藥。”

通訊員點頭，立刻通過步話機傳達命令。陣地上火力重新組織，射擊節奏變得有序。戰士們分成兩人一組，一人射擊，一人裝彈，交替進行。

林文斌仍在雷達車旁監測敵情。他發現美軍進攻節奏有變化，似乎在試探防線弱點。

“他們想逼我們暴露火力點。”他說。

李龍點頭：“那就讓他們看。”

他下令讓部分機槍故意暴露位置，吸引火力。等美軍集中炮擊時，真正的主火力點卻保持沉默。等到敵軍步兵靠近，突然開火，打了個措手不及。

“缺口得堵上。”王步回來后說。

兩人一起查看被炸開的區域。土石松動，但還沒完全塌陷。李龍立刻組織戰士搬運沙袋和石塊，堆在缺口處。他自己也扛起一袋土，來回搬運。

“快！”他催促，“他們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

果然，不到二十分鐘，美軍再次發動進攻。這次火力更猛，飛機投下的炸彈數量翻倍，坦克也換了新的型號，炮擊更加精準。幾處戰壕被直接炸毀，兩名戰士被埋，其他人拼命扒開土石救人。

“全體上刺刀！”李龍站在戰壕高處，舉起槍。

戰士們紛紛裝上刺刀，金屬碰撞聲在陣地上回蕩。他們知道，接下來可能是白刃戰。

李龍第一個躍出戰壕。他沖向最近的美軍士兵，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槍托砸中面門。那人倒地，李龍順勢補上一刺，動作干凈利落。

王步也在近戰中占據上風。他用刺刀挑開對方槍口，側身一記肘擊，再轉身反手一刺，解決對手。他身上已有兩處擦傷，但動作絲毫未慢。

“側翼！”有人喊。

李龍回頭，看見一隊美軍正從左側包抄，意圖切斷主陣地與后方聯絡。他立刻帶人迎上去，留下部分戰士繼續堅守正面。

雙方在彈坑間展開混戰。刺刀相撞，拳腳交加。一名戰士被美軍撲倒，李龍沖過去一腳踹開敵人，拉起戰友。那人滿臉是血，但仍舉起槍繼續戰斗。

陣地上硝煙彌漫，喊殺聲、槍聲、爆炸聲混成一片。戰士們傷亡在增加，但沒人后退。他們知道，一旦陣地失守，后方營地將無險可守。

李龍的匕首在格擋時被震飛，掉進雪坑。他沒去撿，而是抓起一根斷裂的槍管，當作短棍使用。他用這根鐵管砸斷一名美軍的手腕，奪過對方的槍，轉身擊倒另一個逼近的敵人。

王步在不遠處與兩名美軍纏斗。他左閃右避，終于找到空隙，一刺刀捅進一人腹部，另一人趁機從背后抱住他。王步猛地后仰，將對方摔在地上，翻身壓住，用膝蓋頂住對方喉嚨，直到對方不再動彈。

“連長！”他喊，“彈藥快沒了！”

李龍喘著氣，環視四周。地上散落著空彈匣，手榴彈只剩最后幾顆。戰士們臉上滿是煙灰和血跡，但眼神依舊堅定。

他抓起最后一顆手榴彈，握在手里。

遠處，美軍的進攻勢頭似乎稍緩。但他們沒有撤退，而是在重新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