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合上文件，手指在紙頁邊緣頓了半秒，隨即塞入內袋。他轉身，聲音壓得極低：“撤。”

突擊隊立刻收攏陣型，兩名戰士護住側翼，其余人貼墻后移。王步沒動，蹲在主庫通道口，從背包里摸出最后兩節炸藥，擰開引信蓋，用刺刀刮去銹跡。他抬頭看了李龍一眼，李龍點頭，王步便將炸藥卡進通道接縫處，導線拉向拐角。

警報聲驟然炸響，尖銳刺耳，紅燈在庫頂旋轉。主庫大門發出沉重的液壓聲，金屬門板緩緩下壓，離地只剩半尺。一名戰士撲過去想頂住，被李龍一把拽回。鋼門轟然閉合，震得墻面冰霜簌簌落下。

“通風口！”李龍抬手，隊伍調頭向來路推進。通道內回聲密集，腳步聲與警報混作一團。剛轉過第一個彎，前方突然傳來槍聲，子彈打在鋼板上火星四濺。兩名敵軍從通風口鉆出，端著沖鋒槍掃射，一具尸體倒地，血在防滑板上迅速蔓延。

李龍撲向最近的木箱堆，翻身滾入死角。他揮手示意，三名戰士以炮彈箱為盾，交替開火壓制。一名戰士剛探頭還擊，眉心濺血，仰面栽倒。李龍咬牙，抓起陣亡者步槍，瞄準通風口邊緣，連續點射，敵軍縮回。

“王步！”他吼。

王步已爬到通道中段，正將一節雷管塞進炸藥包。他回頭，點頭。李龍揮手，突擊隊開始后撤。王步點燃導火索，滾入側壁凹槽。轟的一聲，通道中段塌陷，碎冰與木屑炸開，煙塵彌漫。敵軍火力中斷。

李龍帶隊沖過煙區，剛到主庫門口，地面震動，裝甲車從通風口外駛入，履帶碾過雪堆，車體堵死出口。機槍架在車頂，火舌噴出，掃過通道入口，鋼板被撕開數道裂口。突擊隊被壓在拐角，動彈不得。

李龍盯著裝甲車，計算距離。車體卡在通風口，前半截進入通道，后半截仍在外。履帶暴露在外側，但接近需穿過火線。他回頭，王步正靠在墻邊喘息，左肩滲血，是剛才爆炸時被飛石劃傷。

“我去。”王步撐地起身。

“不行。”李龍抓住他胳膊。

“只有我能。”王步掙開，從腰間解下最后一節炸藥，又摸出一枚炮彈頭，用刺刀削去引信帽，將兩者擰在一起。他抬頭，“鐵原那會兒，咱們用炮彈殼填土炸坦克，現在差不離。”

李龍盯著他，沒說話。王步咧了下嘴，沒笑成，轉身趴地，開始匍匐。

子彈打在通道頂部，碎屑落在他背上。他貼著墻根，一寸寸挪動，炸藥抱在胸前。裝甲車機槍掃射角度受限，無法完全覆蓋死角。王步爬到車體下方，履帶就在頭頂，鐵鏈冰冷，沾著雪泥。他將炸藥塞進履帶鉸鏈處，導線拉出，接上雷管。

他抬頭，看見李龍站在通道口，槍口壓低，死死盯著這邊。王步抬手，比了個手勢——三根手指并攏，往下一劃。

李龍立刻抬手，示意突擊隊準備沖鋒。

王步咬住導線另一端，用牙齒固定，右手摸出火柴盒。他劃了兩下，火星閃動，點燃導火索。火線嘶嘶燃燒，他猛地翻身，滾向側壁。

轟——

裝甲車猛地一震，履帶斷裂，車體傾斜，卡在通道口，留下半米空隙。火光映出王步的身影，他被氣浪掀飛，撞在墻上，左胸爆出一片暗紅。他滑落在地，手還抓著導線，指尖抽搐。

“王步！”李龍沖了出去。

子彈追著他掃過地面，他不管，撲到王步身邊，一把將他拽起。王步睜著眼，嘴唇動了動，沒出聲。李龍將他扛上肩，背朝火線，一步步后退。突擊隊趁機沖出缺口，兩人一組，交替掩護。

裝甲車后方，敵軍腳步聲逼近，更多人影出現。李龍背著王步，沖進通風口通道。通道內積雪未清，他一腳踩空，膝蓋撞地，但沒松手。王步的血順著肩頭流下，浸透李龍衣領，溫熱，黏稠。

前方拐角，鐵柵欄已被剪開。李龍看見通風口外有火光閃動，隨即一道人影沖了進來。周紅梅背著醫藥箱，跪地打開，直接抽出止血鉗和紗布。她一把扯開王步上衣，看見左胸貫穿傷，血涌如泉。

“壓住！”她吼。

一名戰士撲上來，用手按住傷口邊緣。周紅梅撕開急救包，塞入紗布，再用繃帶死死纏緊。王步喉嚨里發出一聲悶響，頭一偏，昏了過去。

“能走嗎？”周紅梅抬頭問李龍。

李龍點頭，重新將王步背上。周紅梅抓起醫藥箱，跟在后面。突擊隊已通過通風口，分散在雪地中隱蔽。李龍最后爬出，回身將鐵柵欄虛掩。

外面風雪未停，遠處倉庫火光沖天，槍聲仍在繼續。李龍背著王步，在雪中一步步前行。周紅梅緊跟在側，手始終按在王步背部繃帶上，防止松脫。

突擊隊在冰裂帶邊緣集結，李龍放下王步，周紅梅立刻檢查繃帶。血已滲透三層紗布，但她沒換，只加了一圈固定。她抬頭，對李龍說：“必須馬上手術。”

李龍盯著她。

“他左肺穿孔，再拖半小時，就會窒息。”

李龍點頭，轉向隊伍：“走，回撤。”

突擊隊重新整隊，兩人架著一名傷員，周紅梅扶著王步，李龍斷后。他們剛離開冰裂帶，身后突然傳來爆炸聲，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半片雪原。那是主庫方向，顯然是敵軍引爆了剩余彈藥。

李龍回頭看了一眼，火光映在他臉上，左頰的疤痕泛著暗紅。他收回視線，抬手示意繼續前進。

隊伍在雪中緩慢移動。王步在周紅梅肩上微微抽動，呼吸微弱。周紅梅一邊走，一邊從藥箱底層摸出一支針劑，撕開包裝，抵住王步手臂。她用力推下活塞，藥液注入。

李龍走過來，低聲問：“什么？”

“強心劑。”周紅梅收起針管，塞回藥箱，“只能撐二十分鐘。”

李龍沉默，伸手扶住王步另一側。兩人一左一右，夾著他前行。雪深及膝，每一步都沉重。

突擊隊行進至半途，前方雪地中突然亮起一道手電光。李龍立刻抬手，隊伍臥倒。手電光晃了兩下，隨即熄滅。片刻后，一個身影走近，是小劉，通訊員。

“林文斌在前頭等。”小劉喘著氣，“他帶了擔架。”

李龍點頭，下令繼續前進。

五百米外，林文斌站在一塊巖石后，身邊放著簡易擔架，由兩根木棍和帆布制成。他看見隊伍，立刻迎上來。李龍將王步交給周紅梅和林文斌，自己檢查了擔架結構，確認牢固，才點頭。

周紅梅將王步平放在擔架上，重新檢查傷口。血仍在滲，但呼吸稍穩。她從藥箱夾層取出一張紙條，塞進王步衣袋——上面寫著“左肩舊傷，避免承重”。

林文斌抬頭問：“主庫情況？”

李龍盯著遠處火光：“炸了。”

“任務完成？”

“完成了。”

林文斌低頭，從背囊里取出《彈道學原理》，翻開一頁，用鉛筆在空白處寫下：“四點十七分，主庫爆炸，目標銷毀。”

李龍看著他寫字，忽然說：“你算得準。”

林文斌筆尖頓了頓，沒抬頭：“只是數據。”

李龍沒再說話。周紅梅站起身，對林文斌說：“你跟著擔架，隨時準備換藥。”

林文斌點頭，提起擔架一端。周紅梅背起藥箱，走在另一側。李龍最后檢查了一遍隊伍，確認無遺漏，抬手示意出發。

他們穿過雪原，走向后方陣地。風雪中，擔架上的王步突然睜了下眼，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沒發出聲音。周紅梅察覺，低頭看他。

王步的手指動了動，指向李龍。

周紅梅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李龍正走在最前，背影挺直，軍裝沾滿雪泥，腰間的匕首在火光下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