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鮫皮鑄刃
- 末書:歸唐
- 白墨當(dāng)空
- 1367字
- 2025-07-06 12:00:00
某王峰,沙州鐵匠鋪的后生。阿耶王勇被吐蕃監(jiān)工活活鞭死那日,某攥著燒紅的鐵塊,恨不得撲上去同那些狗賊拼命。可阿耶臨死前咬住某的手,血沫子濺在某臉上,說“峰子,打鐵,給張公打鐵”。
大中二年深秋,沙州城的風(fēng)裹著沙礫,刮在臉上生疼。某站在鐵匠鋪殘舊的門楣下,望著案上尚未完工的鮫皮刀,恍惚又看見阿耶的身影——他滿是老繭的手攥著錘頭,火星濺在唐草紋鮫魚皮上,像極了沙州人眼里的光。
二十年前,阿耶跟著張公的阿耶張謙逸大人,偷偷按《唐六典》圖譜打造兵器。那時某還小,趴在風(fēng)箱邊看,阿耶說“這刀,是沙州人的氣,吐蕃賊再兇,也砍不斷”。后來吐蕃禁了漢家典籍,阿耶把《唐六典》拆成頁,藏在打鐵的風(fēng)箱里,每次打鐵,就摸出一頁看,看完再燒了,免得被吐蕃兵搜去。
阿耶咽氣前三天,吐蕃監(jiān)工來催鐵器,說要給東邊平亂的軍隊(duì)造弩機(jī)。阿耶咬著牙,把監(jiān)工要的鐵器摻了脆鐵,監(jiān)工走后,他才從炕洞里掏出半幅《唐六典》殘頁,讓某找張公。那夜,某揣著殘頁,摸到張宅后門,門開的瞬間,張公眼里的光,和阿耶看打鐵圖譜時一模一樣。
這些天,某帶著鐵匠鋪的兄弟,沒日沒夜地打鐵。按《唐六典》規(guī)制,刀柄要纏唐草紋鮫魚皮,這魚皮是蘇錦娘蘇娘子從回鶻商隊(duì)換來的,摸著糙,卻帶著股子韌性。每錘一下,某都想著阿耶被鞭打的模樣,想著沙州城里,那些把唐裝藏在灶膛、把漢話咽進(jìn)肚里的百姓。
昨夜夤夜,某領(lǐng)著兄弟把三十七柄長刀、五十二把短刃往張宅運(yùn)。路過西街,老槐樹影里,幾個吐蕃兵醉醺醺地晃蕩。某攥緊刀柄,手心全是汗,好在他們沒留意,醉罵著往東城去了——后來才知道,那是吐蕃換防的疲卒,張公算準(zhǔn)了時機(jī)。
把刀藏進(jìn)張宅地窖時,張公盯著鮫皮刀柄看了許久,指尖撫過唐草紋,說“這刀,淬著沙州人的恨”。某想起阿耶臨終前,把燒紅的鐵塊按在自己心口,燙出個“唐”字,血珠滴在鐵塊上,滋啦冒白煙。如今,這鮫皮刀上的唐草紋,可不就是沙州人的血寫成的?
今夜戌時,某領(lǐng)著二十個兄弟,從西城暗渠入城。渠水冰涼,浸得褲腳全濕,可攥著鮫皮刀的手,燙得要冒出火來。暗渠出口對著吐蕃糧倉的馬廄,東南角堆著草料,某讓兄弟分作兩隊(duì),一隊(duì)燒草料,一隊(duì)斷糧道。
吐蕃兵換防的空檔,果然松懈。某一眾摸進(jìn)馬廄時,幾個守軍正湊在火盆邊賭錢,我揮刀砍倒最靠近草料的那個,兄弟幾個趁機(jī)點(diǎn)燃草料。火“騰”地?zé)饋恚瑧?zhàn)馬驚得亂踢,吐蕃兵的嘶喊聲、救火的銅鑼聲,混著沙州城的夜風(fēng),成了最響的戰(zhàn)鼓。
砍殺吐蕃兵時,鮫皮刀砍在甲胄上,震得虎口發(fā)麻,可某沒敢停。阿耶說過“打鐵要趁熱,殺人要趁亂”,這亂局,是張公謀劃二十載等來的,是沙州人等了二十年的——不能輸,也輸不起。
糧倉燒得差不多時,某望著沖天的火光,想起阿耶要是能看見,該多好。他總說“峰子,等張公舉義那天,咱鐵匠鋪的刀,要砍得吐蕃賊跪地叫爺”。如今,刀砍了,火也燒了,沙州城的天,該變變了。
從西城回來,某又摸到鐵匠鋪。案上的鮫皮刀還剩最后幾把,某攥著錘頭,一下一下打著,火星濺在唐草紋上,像阿耶還在時那樣。風(fēng)箱“呼哧”響著,恍惚間,某聽見阿爹在耳邊說“峰子,刀成了,沙州成了”。
天快亮?xí)r,某把最后幾把鮫皮刀包好,往張宅去。路過東街,瞧見蘇錦娘蘇娘子的商隊(duì)整裝待發(fā),貨箱里藏著的,該是張公說的“密信”吧。沙州的夜要過去了,河西的天,要亮了——阿耶,你在地下看著,你兒子和你打的刀,要護(hù)著沙州,護(hù)著河西,回到大唐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