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宮,皇家第一道觀,莊嚴肅穆,香火鼎盛。然而在李逸踏入其范圍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壓抑感便籠罩下來。空氣中彌漫的檀香似乎也掩蓋不住一絲若有若無的、源自地底的陰冷腥氣。他緊了緊袖中的饕餮令牌和《黃庭內景注》竹簡,默運太極融炁之法,體內溫潤醇和的氣息流轉,將那股不適感驅散。
太清宮主持親自迎接,態度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緊張。李逸被引至觀內深處一座專門為他準備的地氣觀測壇。此壇位于一座高臺之上,視野開闊,可俯瞰部分太清宮建筑群,更關鍵的是,其下便是地脈匯聚節點之一,亦是通天塔龐大陣法的一個外圍能量輸入點。旁邊一座靜室則備齊了繪制“鎮岳安靈符箓”所需的一應物品。
李逸先登上觀測壇,裝模作樣地架起司南、圭表等觀星測地儀器,目光掃視四周。幾名身著太清宮道袍,但氣息沉凝、目光銳利的守衛在不遠處逡巡,顯然是負責監視塔區入口的“內衛”。他記下其位置和換防規律。
隨后,他進入靜室,鋪開特制的玉版符紙,凝神靜氣。他沒有立刻繪制符箓,而是將心神沉入《黃庭內景注》殘卷的奧義之中,結合自身太極融炁的獨特感應,雙手緩緩虛按符紙,仿佛在感受其下地脈的搏動。
“神炁相守,意動天地…”李逸默念經文,太極真炁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隨著他的意念,透過符紙、石臺,緩緩向地底深處探去。起初是厚重沉穩的大地脈動,接著,一股龐大、復雜、冰冷而充滿惡意的能量網絡逐漸在他的“感知”中顯現!這便是通天塔的陣法脈絡!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幾處明顯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核心節點,將感應重點放在司馬承禎所指的“能量流轉節點”和可能的“薄弱之處”。太極真炁的圓融特性在此刻發揮奇效,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卻又潤物無聲,巧妙地融入地脈能量流中,未被核心禁制察覺。
與此同時,玉真公主李持盈憑借其特殊身份,悄然進入內侍省督造監的秘檔庫。她手持司馬承禎所贈的“璇璣定星盤”,此盤中心寶石微微發光,指向庫房深處一個落滿灰塵的檀木匣。打開木匣,里面并非工程總圖,而是一卷被標注為“前朝舊渠疏浚備要”的泛黃皮卷。
玉真展開皮卷,美眸驟然收縮!這根本不是水渠圖,而是一幅極其隱秘的地下通道圖!圖中清晰標注了一條從玉真觀地下深處起始,蜿蜒曲折,最終竟穿透地層,直達太清宮地下通天塔核心祭壇側下方一條天然巖縫的秘道!圖上還用小字注明:“神龍元年,為備非常之需,由天樞閣匠作大監督造。”
玉真公主心念電轉:神龍元年(705年),正是神龍政變、武周覆滅、中宗復位的關鍵年份!這條秘道,很可能是武周勢力為自保或反撲而秘密修建的逃生/潛入通道!武周倒臺后,“天樞閣”被裁撤,此圖便被塵封,陰差陽錯落入督造監,被當作普通舊檔!而玉真觀,正是她出家后玄宗為其新建的道觀,竟無意中建在了這條秘道的入口之上!上次縱火,或許正是周允元或其手下試圖尋找或破壞此通道未果!
玉真公主立刻通過隱秘渠道將地圖信息傳給正在太清宮的李逸。李逸收到傳訊,心中劇震!這簡直是天賜良機!他不動聲色地完成了幾張“鎮岳安靈符”的繪制,向太清宮主持表示今日觀測已畢,符箓初成需溫養,明日再來。
一出太清宮,李逸立刻與秘密趕來的玉真公主在玄宸觀匯合。兩人顧不得休息,帶上璇璣定星盤、清心玉玨、饕餮令牌以及趁手法器,當夜便從仍在修繕中的玉真觀一處偏僻廢墟,按圖索驥,找到了被瓦礫半掩的秘道入口!
秘道幽深潮濕,彌漫著陳腐的氣息。璇璣定星盤中心寶石散發著柔和的清光,驅散黑暗,并隱隱指向太清宮方向。兩人小心翼翼前行,通道果然如地圖所示,錯綜復雜,岔路極多,若非有地圖指引,極易迷失。空氣中那股源自通天塔的陰冷邪氣越來越濃,饕餮令牌在懷中也越發冰冷躁動。
不知深入地下多久,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人工開鑿的地下洞窟出現在眼前。洞窟中央,便是那座令人心悸的通天塔基座!塔身由巨大的黑色條石壘砌,其上刻滿了繁復而邪異的符文,此刻正散發著幽幽的暗紅色光芒。塔基周圍的地面上,以鮮血勾勒出一個龐大無比的邪陣,陣中散落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法器與白骨!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和怨念幾乎凝成實質!
而塔基核心處,果然如司馬承禎所感應,被一片翻滾蠕動的濃郁黑霧籠罩!黑霧中,隱約可見一個扭曲的、不斷變化的巨大獸形輪廓,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古老兇威!正是那被供奉的上古兇魔殘魂!
就在兩人屏息觀察,試圖尋找地圖標注的那條通往祭壇側下方巖縫時,異變陡生!
“嘶——!”一聲非人的尖嘯從黑霧中響起!數道由純粹怨念和邪氣凝聚而成的黑色觸手,如同發現了獵物的毒蛇,猛地從黑霧中激射而出,直撲李逸和玉真!同時,洞窟四周陰影中,無聲無息地浮現出四名身著漆黑勁裝、面覆饕餮面具的身影,他們動作僵硬卻迅捷如鬼魅,手中淬毒的短刃泛著綠光,從不同角度包抄而來!
周允元的埋伏!他果然知道這條秘道!
“小心!”玉真公主清叱一聲,白玉拂塵揮灑出一片清濛濛的光幕,如同水波蕩漾,正是上清派護身妙法“玄水清光罩”。黑色觸手撞在光幕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光幕劇烈波動,玉真臉色一白,顯然抵擋得頗為吃力。
李逸反應極快,面對迎面撲來的兩條觸手和一名面具殺手,他腳踏太極步,身形如游魚般滑開,同時手中一張符箓無火自燃!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鎮!”他口中急誦,卻不是道門正統咒言,而是將自身太極真炁與對“鎮岳安靈”意境的理解,盡數灌入符中!只見那燃燒的符箓并未化作火光,反而爆發出一個急速旋轉的太極陰陽魚虛影,帶著一股沉穩如山、化育萬物的力量,轟然撞向黑色觸手!
嗤啦!
太極虛影與邪氣觸手碰撞,竟如滾湯潑雪!那充滿怨念的邪氣被太極之力中蘊含的“化勁”與“陰陽流轉”之意迅速消融瓦解!虛影余勢不減,又將那名沖在最前的面具殺手撞得倒飛出去,胸口塌陷,顯然活不成了!
“好!”玉真公主見狀精神一振,李逸這自創的“太極符法”威力遠超預期!她手中拂塵光芒大盛,化作道道鋒利的水刃,纏住另外兩名殺手。
然而,那黑霧中的兇魂殘念似乎被激怒了!一聲更加暴戾的咆哮響起,整個洞窟都在震動!更多的黑色觸手瘋狂涌出,其中一道粗大如柱的觸手,竟無視玉真的光罩,帶著撕裂靈魂的尖嘯,直刺李逸眉心!同時,最后一名面具殺手眼中紅光大盛,速度暴增,匕首直取李逸后心!
生死一線!
李逸瞳孔驟縮,全身太極真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他福至心靈,雙手在胸前虛抱成球,體內真炁按照太極陰陽流轉的軌跡急速壓縮、旋轉!
“陰陽輪轉,萬化歸墟!”他低吼一聲,雙掌猛地向前推出!一個凝練如實質、直徑尺許的太極氣旋瞬間成型,迎向那恐怖的靈魂觸手!
轟!
氣旋與觸手猛烈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刺耳的、如同萬鬼哀嚎般的能量湮滅聲!太極氣旋急速旋轉、分解、消融著那充滿惡念的靈魂攻擊!李逸如遭重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連退數步,臉色煞白如紙。但他終究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同一時間,玉真公主也拼著硬受一名殺手一刀,拂塵如毒龍出洞,精準地點在最后一名殺手眉心,將其擊斃。
“走!”玉真公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李逸,璇璣定星盤清光大放,暫時擾亂了撲來的其他觸手。她眼疾手快,瞥見地圖標注的巖縫就在左前方一塊巨巖之后!
兩人再無戀戰之心,玉真攙著李逸,身形如電,沖向巖縫。身后是兇魂殘念憤怒的咆哮和更多洶涌而來的黑霧觸手!
巖縫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內部濕滑崎嶇。兩人狼狽不堪地鉆出,發現竟回到了玉真觀后山一處隱蔽的山澗裂縫中。確認甩掉了追兵,兩人都心有余悸地癱坐在地。
李逸內腑震蕩,真炁消耗殆盡,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剛才生死關頭凝聚的太極氣旋,其威力遠超他的想象!這證明他的“武道雙修”之路潛力無窮!
玉真公主也受了些輕傷,消耗巨大,但更讓她心驚的是通天塔下的恐怖景象和周允元布置的狠辣殺局。
“核心黑霧…兇魔殘魂…血祭大陣…還有周允元蓄養的邪道死士!”玉真公主喘息道,“師父說得對,單憑我們,硬闖必死無疑!”
李逸抹去嘴角血跡,眼神銳利:“但我們并非一無所獲!我感應到了三處能量相對薄弱的節點!還有那些守衛的換防規律!加上這條秘道…持盈,我們需要一個更周密的計劃!”
兩人互相攙扶著,趁著夜色未明,悄然返回玄宸觀。他們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下一次進入那地獄般的塔下核心,將是與周允元及其背后兇魔的決戰序幕!而李逸新領悟的太極道法,將成為他們手中最鋒利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