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攻關小組一成立，孫建軍的名字就在廠里傳遍了。

他領著人，占了廠里最好的一號車間，機器日夜不停。

新進的鋼材，最好的車床，都先緊著他用。

我岳父柳解放，天天背著手過去看他，關心得不行。

柳夢夏，則天天圍著孫建軍轉。

遞水、擦汗、寫宣傳稿，兩人總是一起出現，在廠里頭挨著頭說話，一點不避諱。

廠里的人見了都繞著走，在背后指指點點。

我，成了那個沒人提，也沒人敢提的人。

偶爾在路上碰見，孫建軍會停下來，喊我一聲：“陳師傅，忙著呢？”

那聲“師傅”，從他嘴里出來，比罵人都難聽。

柳夢夏更直接，挽著孫建軍的胳膊從我身邊走過，下巴抬得老高。

我就站著，等他們走遠，再回去干活。

這天中午，我坐在食堂角落啃饅頭，就著咸菜。

食堂里吵吵嚷嚷的，飯菜味兒混著汗味兒。

門口突然一靜，柳夢夏站在那，一身干凈的工作服，跟這里一點都不搭。

她一眼就看到我，沖我招了招手。

“陳衛國，你出來一下。”

那口氣，還是老樣子，使喚人一樣。

我把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拍掉手上的渣子，跟她出去了。

食堂后面是片小樹林，平時沒人來。

“什么事？”我問。

她從布包里掏出一張紙，直接塞到我手里，滿臉不耐煩。

“爸的意思，廠委會也定了。后天開全廠大會，表彰建軍哥他們。會上需要一個老技術員代表發言，表個態，說幾句好話。爸點了你的名。”

我接過那張紙。

是柳夢夏的字，寫得挺工整，上面全是吹捧孫建軍的話，什么“青年才俊”、“技術先鋒”、“我們廠的希望”。

“讓我念這個？”我看著紙上的字，氣笑了。

“不然呢？”她翻了個白眼，“讓你自己說，你能說出什么好話？這是爸給你面子，讓你在全廠人面前露個臉，讓大家看看你多大度。你別不識抬舉。”

我看著她。

“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柳夢夏，我們還是夫妻。”

她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夫妻？陳衛國，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她指著我的鼻子，“你聞聞你這一身機油味，看看你這指甲縫里的黑泥，你配跟我提‘夫妻’這兩個字？”

“你再看看建軍哥，人家是大學生，有文化，有本事，人也精神！你呢？你拿什么跟他比？”

“我告訴你，要不是看我爸的面子，我早跟你離婚了！你最好老實點，上臺把稿子念了，別給我丟人！”

我捏緊手里的稿子，指節捏得發白。

上一世，她就是這么羞辱我的。我氣不過，跟她大吵了一架，結果被當成反面典型，在全廠大會上批斗。

這一世，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