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我弄丟了我最愛的人
- 卜蘿卜蘿蜜
- 2157字
- 2025-07-04 04:53:58
在我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她一直是那個無堅不摧的女強人。
從開輔導班、經營菜鋪,到如今在打印店里獨當一面,她像一株韌性十足的野草,在生活的夾縫里也能昂然挺立。
我習慣了她的獨立,她的堅韌,甚至把她深夜的疲憊、偶爾流露的脆弱,也當作是女強人理所當然的、短暫的休憩。
當她需要我的時候,我說:等我發財了養你——這句話成了我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像一句廉價的咒語,試圖驅散現實的窘迫。
我說得信誓旦旦,帶著一種連自己都快要相信的豪氣,仿佛那金光閃閃的未來就在下一個拐角唾手可得。
她也總是笑,點著頭,說“好啊,我等著,我相信你,”
可那笑容深處,也許藏著我沒有看懂的飄忽,像風中搖曳的燭火。
我沉浸在自己“努力發財”的宏大敘事里,像個天真的孩子。
那天,她喝多了思念母親,我把她摟在懷里,她哭的傷心欲絕,最后她在我的床上沉沉睡去,我撫摸著她的臉頰,看著她微動的睫毛,她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愛,無助。
這些年里,我們分分合合如同拉鋸,爭執、冷戰、又因不舍而重新靠近。
每一次爭吵的爆發點都瑣碎得可笑。
每一次,都像在緊繃的弦上又加了一道力。
我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篤信無論自己走得多遠,回頭時,她總會在原地,帶著那份堅韌的笑容等我。
我從未真正想過,那根名為“等待”的弦,也有其承受的極限。
直到最后一次,那根看似堅韌的弦,終于在我一次任性的拉扯下,錚然斷裂。
那天我們約好出行,我開轎車去的,想的是開她車出門,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她看到了轎車不舒服,也許是我那次給她加油說了寡話,被她記在心里。
她堅持不去了,我脾氣上來,等她停車,摔門而去。
我們的隔閡就此產生了。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們為了維持這段感情,又重新去了一次上次的目的地。
可是回來后我們之間仿佛有了距離。
聊天時候語言交鋒越來越激烈,她不說軟話,我也寸步不讓。
直到那天。
“隆哥,明天你去檢車,我們要去趟大海坨加油。”
“好的。”
“檢車時候,你去找大軍。我打電話了。”
“好的。”
檢車一切順利,他們大海坨回來后,我問:“看那個大軍挺面熟的,不會是大瓜家那個親戚吧,娶了郭老頭小媳婦那個?”
他說:“不是吧,那天我們吃飯去,是和你關系好那個女的,縣城那個,給他開車的,我們一起吃的........”
后面的話,像一陣尖銳的蜂鳴,瞬間灌滿了我的耳朵,又猛地抽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我的所有感知都在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抽走了。
心臟像被鋼釘,狠狠地、一顆接一顆地釘了進去!
劇痛伴隨著一種滅頂的眩暈猛地襲來,眼前瞬間一片漆黑,身體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鐵爪死死攥住,然后猛地向四面八方撕扯開!
痛!尖銳的、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劇痛,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憤怒,無助,又要在朋友面前掩飾。
我嘗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什么叫茶不思飯不想。
終于在得閑的時候,我有了時間。
我去她店里找她,沒人。
我去她家找她,她開了門。
我看到她的時刻,心又碎了,我想要個答案。
我緊緊的抱住她,我哭著質問她,我多希望她的回答是:我們沒什么,你誤會了
我哭著看著她那雙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近乎悲涼的、徹底的疲憊和失望。
她緩緩地、極其平靜地抬起頭,迎著我的目光,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
“我也需要人養活,我等過你了。”
簡簡單單幾個字,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撞在我的胸口!
“是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她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平靜得可怕:“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孩子。我得生活。”
我無助的摔門而去。
我恨我自己的無能,恨我自己的幼稚。
她的聲音很輕,最后兩個字帶著塵埃落定的疲憊和終結。
我上車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卻毫無用處,我只能抱著方向盤干吼。
卻吼不出心里的苦楚。
原來,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一個巨大的、自我感動的幻覺里。
我以為的深情,是建立在她的無怨無悔和無限等待之上。
我以為的“未來”,是用她一次次的妥協和犧牲堆砌的海市蜃樓。
我以為她是鋼筋鐵骨,卻忘了她也是血肉之軀,會累,會痛,會絕望。
我撕心裂肺、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也挽回不了她的決絕。
再也沒有愛我的人,自己舍不得買,給我買2000多的衣服。
再也沒有怕我冷,給我買被子的人了。
我跪在了父親墳前。
我告訴父親,我現在終于理解他當年的感受了。
我像一個被抽空了所有骨頭的破麻袋。
臉頰上的紅腫火辣辣地疼,口腔里的血腥味揮之不去,喉嚨因為剛才瘋狂的嘶吼而火燒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刀片。
但所有這些皮肉的痛苦,都遠不及心口那片被徹底挖空、只剩下冰冷穿堂風的劇痛。
我額頭抵著粗糙的石碑,那冰冷的觸感似乎能稍微麻痹一下腦子里翻江倒海的劇痛。
“爸……”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破碎地逸出喉嚨,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我……我把她弄丟了……我弄丟了我最愛的人,我也弄丟了最愛我的人”
父親仿佛在說:把她忘掉?
怎么可能!
你當年怎么忘不掉?
她早已不是住在我生活里的過客。
她是滲透進心的濕痕,是每一次呼吸間都帶著的、獨屬于她氣息的幻覺!
她是刻進我骨髓里的習慣,是融入血液里的毒!
生活里的每一寸空氣,都彌漫著她的痕跡,無聲地、無孔不入地提醒著我的愚蠢和失去。
我蜷縮在冰冷床板上,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獨感和悔恨,像無邊無際的黑暗潮水,徹底淹沒了我。
世界只剩下一個冰冷的事實,在空蕩的屋子里,在無邊的黑暗里,在每一次心跳帶來的鈍痛里,反復回響,震耳欲聾:
我弄丟了她。
我弄丟了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