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諧管理理論:創建可能的新世界
- 席酉民 韓巍 葛京 劉鵬等
- 7663字
- 2025-07-04 13:28:02
1.1 管理學在中國實現突破的可能性
1.1.1 管理知識的時代變遷與譜系化特征
隨著時代的變遷,管理實踐和研究的重心也在發生變化(見圖1-1)。根據我們的簡要梳理,在當前的組織管理實踐中,類似自然生態系統的組織或組織群落正在快速發展,生態的要素與關系正在成為組織管理實踐的主要構成成分,對生態型的組織方式、戰略思維和領導方式等的應用正在普遍發生。其中,“單一品牌的多方運作”指的是一個品牌在其生態系統內,通過多種業務模式和渠道進行運營,以實現資源的高效整合和協同效應,具體對應的是“生態管理”階段,即2011年之后。在“生態管理”階段,企業通過平臺管理和合作管理等方式,在復雜的生態系統中實現有趣性目標,以應對快速變化的環境。

圖1-1 時代變遷與管理重心的演變
時代變遷沒有改變的是管理的一些基本特點,比如,管理可以被整體理解為個體、組織和環境互動協調的演化過程。但人類的認知有限,無法完全理解管理過程中的深層次的復雜性。這種復雜性是多維度的,涉及個體、組織和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這些互動在不斷變化的環境中的協調和演化。迄今為止,管理領域對一些基本的問題還沒有回答清楚,比如管理理論到底是什么的問題。它是像自然科學領域那樣純粹的科學知識嗎?管理知識通常是經過歸納形成的具有科學性的知識,并在不斷總結成功實踐的過程中接近規律,但存在脫離情境的普適管理規律嗎?在運營與技術層次,也許有,管理科學與工程領域提煉的規律對于這個層次的實踐活動當然會有提升效率的作用。然而,比如在戰略層次,如果簡單套用大家都知道的所謂“規律”,怎樣形成“出其不意”的相對競爭優勢?如何追求超常的創新或事業發展?從情境、管理的博弈特征,管理追求的人的創造性和能動性等角度看,管理學離普適性還很遠,除非把“人”的因素去掉或把人要素“物化”,去探索很純粹的管理科學與工程,比如說運籌學、系統工程等,但是這些學問完全可以劃歸到工程技術科學中去。管理學無法脫離人來研究,然而只要把“人”的因素考慮進去,就會變得極其復雜。
管理學或管理理論知識包括多樣化的譜系,具有多種形式。這一觀點并不罕見,世界著名的管理學者卡爾·維克(1995)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提出了類似觀點,著名管理學大師亨利·明茨伯格(2005)也持類似觀點。現在回過頭來看彼得·德魯克,他的研究成果有多少是按照純粹的科學范式得出來的?其實德魯克的方式主要就是思考、觀察和經驗總結。按照目前一些大學的“數數式”評定標準,也許德魯克很難評上教授。再看詹姆斯·馬奇,他后半生大部分時間在做什么?就是不斷地思考,去探知他尚不理解的現象。前些年,他邀請包括席酉民、韓巍在內的不同領域的學者一道去解讀模糊性是什么,不確定性又是什么,中國人和其他不同民族的人在處理模糊性、不確定性和復雜性時有哪些獨特的智慧,到底應怎樣解讀和應對模糊性和不確定性等問題,解讀方式更多是從哲學、認識論上的思考開始,并逐步深入到方法論和管理層面。
從研究哲學體系或范式的角度來講,管理學或管理理論知識(除了那些剝離了人、與人有關的因素的工具性理論知識)應該處于弱規則的區域(席酉民等,2006),能給人帶來啟示就很不容易了。假如說管理學的價值就是提供參考、給人啟發,那么能夠提供參考、給人啟發的事物在內容和形式上可以多種多樣。敘事研究、民族志、小說、詩歌甚或某個經歷、觀察都可以給人帶來啟發或讓人頓悟。馬奇就一直在使用《堂吉訶德》《戰爭與和平》等小說教領導與管理的課程。舉一個極端的例子,任正非、張瑞敏等成功了,管理學家們的事后總結真是對當時實際情況的復原嗎?這其實是很難驗證的,即便是當事人的講述也可能是對當時情境、事件、邏輯等的相關記憶和感悟的事后復原甚或美化,很多時候,人們所羨慕或學習的事物實際上可能是“事后諸葛亮”的產物。當然,如果這些人在現實中獲得了巨大成功,他們的做法經過理論家的加工就可能變成新的理論,即便他們當時的一些做法與很多原有的理論可能是相背離的。
從實踐的角度看,管理實踐需要理論知識,但是管理實踐又永遠在突破現有的理論。在操作層面,自然可以利用他人總結的經驗和規律提高有效性,但好的企業策略制定者實際上需要跳出這個框架。只有突破了,跟別人不一樣了,才有可能產生競爭優勢。這似乎呈現了管理實踐和管理學問之間的一個悖論,遺憾的是,這個問題在管理學術界很少有人深入地進行研究。
作者認為,管理學的理論在很多時候就是有見地的信念和話語權(韓巍、席酉民,2009),管理者有信念和話語權而且能堅守下去,可能就成功了。一旦成了成功的典范,管理實踐就有可能轉化為偉大的理論。這轉化后的理論加上成功實踐的背書就容易使管理者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因此,如果承認管理學問的弱規則性,則其表現形式一定是多樣的,其建構性一定是固有特性。通過認真的歸納總結、懷有誠意的提煉呈現或敏銳的洞察建構,形成一套能自圓其說的話語體系,這樣的體系就具有管理學的啟示價值。實際上,席酉民多年來在研究與實踐過程中一直提倡“有實踐的理論,有理論的實踐”,他認為,管理學是人類自己構建起來的,其理論體系的構建和發展跟人類的實踐活動有著密切聯系。管理理論與實踐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纏繞關系,類似觀點可以參考Sandberg和Tsoukas(2011)的研究。
1.1.2 管理學在中國實現突破的兩個可能性
在中國,管理學能夠實現真正的突破的條件是中國企業的強大和企業家的實踐創新。中國企業強大了,企業家的信念、言論或實踐總結就可能變成強大的理論,他們的經驗就可能為偉大的理論背書。沒有這些,中國的管理學很難突破。原因在于,管理學與管理實踐之間的“纏繞”關系可能形成二者相互制約與相互成就并存的局面。管理學在中國起步較晚,大部分理論、概念以及研究方法等都來自西方,在這樣的軌道上僅發展了40余年就取得今日的成績已屬不易,單靠在同一軌道上比拼數量、速度等很難再有突破,關鍵的突破口就在于中國企業的強大和企業家的實踐創新。而今中國已經涌現出了大量豐富多彩、生動有趣的管理實踐,突破的條件已初步具備。管理學只有在實現突破后才可能進一步有力地賦能中國管理實踐的創新。
我們認為,管理學在中國實現真正的突破的可能性主要在兩個方面:①中國人自古以來的整體論思維是未來有可能對世界做出重大貢獻的領域,如果能從中發現一些新的啟示,就有可能產生新的理論,但需要融合東西方智慧,在方法論上有所突破;②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等新技術的應用和滲透正深刻地改變人類社會的組織形態,比如人們的生活與工作方式、企業的組織與管理模式正在發生重塑,現有的管理知識面臨著挑戰,新的管理學問有待創建。在這個意義上,中國的管理學與全球的管理學處于同一條起跑線上,當然,這不是一條很初級的起跑線,而是面對著管理學甚至人類社會發展的“無人區”,沒多少現成的經驗或理論知識可以借鑒,哪里率先突破、做成了,哪里就會成為世界級的創新高地。埃森哲、畢馬威、阿里研究院、騰訊研究院等的報告[1]都指出中國企業在互聯網、數字化發展浪潮中已經突進到最前線,這意味著中國管理實踐的探索處于世界前沿地帶,能夠為管理學在中國的突破提供支撐。接下來對這兩方面做些具體闡述。
首先,中國人引以為豪的古代管理思想或智慧(包括自古流傳至今的一些方法和巧計)在現實中難以直接套用或使用價值有限,但是那種整體論的思維方式可能會給人們提供一個更符合實際、更確切、更有威力的應對復雜世界的工具,使人們對一件事情的判斷更準確。相對于闡釋性的、掘寶類的中國古代思想研究,更可取的研究方式是,在古代思想對人們的啟示基礎上,針對當下的情境、知識基礎和管理實踐,融合各種要素,構建適合新環境的管理理論和實踐框架。著名物理化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伊利亞·普里戈金(1997)指出,人們一旦擺脫確定性的世界觀,就不難認識到自己處于一個既無法準確預測未來也難以完全追溯過去的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之中,相比于西方的科學理性傳統,東方的智慧和理念更有助于人們深刻地理解和適應這個世界。遺憾的是,至今這方面的研究進展有限。牛津大學的生物學家D.諾布爾(Denis Noble)教授非常欣賞中國的整體論及其中的哲學思想。他曾經寫過一本書——《生命的樂章》(The Music of Life,2006)。他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曾躺在沙發上,聽著音樂淚流滿面。他告訴席酉民,他在為“科學”哭泣。他意識到,科學研究可以在基因編碼中找到幾乎任何疾病的致病原因,但無法利用這一因果關系形成真正有效的治療方案。因為科學在尋找這些因果關系的解析過程中,不斷地丟掉了很多看似不必要的信息,等到要形成治療方案時卻發現這些丟掉的信息沒有辦法完全還原,這是“科學”面對復雜問題的無奈。D.諾布爾教授認為中國整體論思維提供了一個契機,可以把中間遺失的因素考慮到,但在分析這些因素之間具體如何作用的機制上沒有突破。比如中醫,看病講究望聞問切,較之西醫更強調生命系統的整體性運動,大夫每天都會根據病人狀態的不同來調整藥方,但對其間的動態機制卻缺少西醫那樣更深入的研究。相比之下,日本科學家已從中藥中提取了100多種成分,揭示了它們的中醫治療機理,從而使藥品甚或化妝品效果更佳,這種研究就為中西醫對話和整合提供了橋梁。同樣,管理學對復雜世界的研究也需要這樣的橋梁——可以融合西方科學哲學和東方整體論的優勢,從而形成能夠幫助人們處理復雜管理問題的有效理論。
其次,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等新技術正給人類社會帶來更深刻的改變,雖然過程中難免產生負面作用,比如替代了人們的某些技能并帶來一些社會問題(如失業),人工智能等新技術也不例外(李開復,2018),但新技術帶來的價值不容否認。新技術增強了人類的能力,打破了“人”與“物”的界限(席酉民、韓巍,2002),形成了新的智能(如數據智能、機器智能)等,這些變化也給人類活動的管理帶來了新的挑戰與問題,進而要求創新性的應對方案。類似于互聯網帶來的改變,人工智能等新技術賦予人類更強能力的后果之一是,那些能夠影響事物演化進程的能力或智能將分布于更廣泛的時空中。這意味著,更多人將會被賦予更多的機會、更大的影響力來推動事物的發展變化。例如,互聯網的普及促進了經濟增長和社會組織方式的改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擁有決策的信息和能力,組織的決策鏈條不斷縮短,草根意見領袖可以參與到對公共事務的討論中并產生影響。這些新技術帶來的經濟社會變化的一個“意外”結果是,不僅增強了“邊緣地帶”人和物的能力或力量,也增強了“中心區域”人和物的能力或力量。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應用很可能同時為中心與邊緣區域帶來增強效應,而且或許該現象將更為突出。人類社會演化至今很少出現中心與邊緣力量俱強的局面,人類對此也沒有多少應對的經驗。某種程度上,管理領域近來涌現的網絡化、平臺化、生態化趨勢和理念可能就是為了應對這一現象而生的。同時,這一現象(趨勢)及其隱含的問題無疑將受到理論界和實踐界的日益重視,也應成為網絡化、平臺化及生態化組織管理與治理機制的研究重點。新經濟社會學的奠基人Mark Granovetter(2017)對社會與經濟再思考的研究成果已部分地觸及了這方面,但整體而言這方面的研究才剛起步。針對這一現象(局面)或問題,作者推測,那些更好地動員和整合了分布式的、性質與能力截然不同的多元智能的事業更可能取得成功。如果這一推測具有可靠性,那么支撐其實現的必要條件就是激發更多人—物或智能共同參與構建具有包容性(inclusiveness)和自反性(reflexivity)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因此,管理學突破的另一個可能性在于,揭示如何促使“多樣且不同”的智能共同參與創建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
新技術帶來的變化以及智能經濟的發展,將產生許多嶄新的經濟社會活動形態,不僅會幫助企業或其他機構實現經濟上的增長與發展,還將帶來更多社會福祉。鑒于目前對智能的理解程度,此處嘗試對其進行準確的界定并不明智。作者暫且懸置“智能是什么?”的問題,轉而分析:“多樣且不同”的智能如何共同構建出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馬奇(2006,2010)曾指出,組織追求智能,這些智能不僅是理性計算、結果主義的產物,還是運用“愚蠢術”的結果。馬奇強調了平衡不同智能的價值,不過他主要圍繞人以及跟人有關的組織群體的智能進行討論,較少探討人—物互動出現的新型智能(如機器智能)。當下,隨著新技術的不斷滲透和新經濟社會模式的發展,任何單一的組織智能都不具有可持續性。著名的哈佛大學管理學者克萊頓·克里斯坦森在《創新者的窘境》(1997)一書中指出,那些曾經的創新者所擁有的人才、技術、流程與機制等在支撐現有業務時越高效,在應對全新的技術、產品或服務時就會變得越低效甚至成為阻礙。盡管克里斯坦森也未探討諸如機器智能等智能,但他確實是在新技術尤其是顛覆性技術出現的背景下探討了實踐者駕馭不同組織智能的出路。我們或許無法在大師們的經典著作的基礎上直接做推論,但至少可以從中獲得一些啟示:包容性將是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應有之義(March,2005;Chen,2014;陳明哲,2019)。包容性不只是一種姿態或態度,還涉及對截然不同的智能、邏輯、事物原理的理解,有誠意的實際接納,技術與機制上的表達與落實,以及駕馭多種不同的具體行動等。
如果說包容性展現了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兼容并蓄”的構造景觀(landscape),那么自反性將表達出該架構或機制能夠達成的有限度的“自我構建”的實踐過程。自反性是人們通過刻意內省、反思知識生產過程從而開發出包含情境特征的知識的過程(Alvesson,Hardy,and Harley,2008;Calás and Smircich,1999;Weick,1999;韓巍、席酉民,2009)。自反性體現了人類心智以及跟人有關的實踐活動的獨特特征,在實踐活動中往往能夠帶來良好的結果。例如,在管理研究中,研究者借助自反性可以把被研究對象放入研究者所處的制度、社會等背景中進行考察,結合研究者自身的預設和背景,構建出更可靠的知識;在管理實踐中,實踐者可以借助自反性把先前的經驗、試錯的教訓和學習到的新能力等相結合,以應對新技術應用帶來的全新挑戰,通過持續地改進實踐做法獲得成長。作者傾向于認為,不僅人類個體或組織群體在實踐活動中可以運用自反性,人類參與形成的、多樣的新智能以及有人參與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也可以具有自反性。如此一來,自反性所孕育的自省過程、內生的擴展張力和自我節制能力可以包含在不同的智能之中,并通過與不同智能的作用,共同構建出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自反性將為這些架構或機制既提供內生的演化動力,也加上“保險栓”,進一步地,這些架構或機制將促進許多不同智能的共同運作,幫助建立在這些架構或機制基礎上的事業良性成長。
概括而言,包容性和自反性試圖表達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形成過程的特征,刻畫該架構或機制可運用的工具、方法的屬性,揭示該架構或機制賦能的實踐活動所擁有的基本互動關系。某種程度上,包容性和自反性可能描述了那些建立在全新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或機制基礎上的復雜系統的無標度行為。當然,作者采用“包容性”和“自反性”并不一定是最好的表達,當前勉強算得上令人滿意的刻畫;沿著這個方向的研究也不一定能探尋出答案。這方面的研究探索方興未艾、正當其時,或許可以有所作為。
當明確了管理學在中國實現突破的可能條件與方向后,還需繼續探討實現可能性的路徑或要求,從而使這一可能性向成為一項開創性的研究志業[2]再邁進一步。
管理學的突破主要靠理論總結,還需要研究者有較高的學識和理論構建造詣,以及一定的社會實踐經驗。理論怎么總結?沒有高水平的理論構建能力和高度的理論洞見,單純依靠流行的(哪怕是高質量的)量化實證主義研究也不可能產生突破性的理論。管理學現有的理論很少是量化實證主義研究的產物。中國管理學界需要從管理實踐中總結出西方理論不能解釋的或者是西方理論的解釋中跟中國管理實踐很不一樣的東西,這時候才有可能產生真正的中國管理理論的突破。比如,中國人在面對復雜世界的時候,有更多的靈活性或者變通性,更勤奮,甚至說更“不守規則”。“不守規則”恰恰有可能創造意想不到的價值。另外中國人對模糊性的忍耐力,以及中國人骨子里的那種整體性的感覺,都給突破提供了支持。但這要求具有高水平理論構建能力的研究者一定要找機會深入到中國的管理實踐中去,而且需要重視如何在整體論和分析技術之間架起方法論的橋梁。此外,中國有大量獨特的管理實踐,華為、海爾、騰訊、阿里巴巴等都是值得研究的中國公司,擁有很多在新技術應用過程中形成的、在全球具有領先意義的實踐,能不能在里面挖掘出寶藏,就看研究者有沒有本事了。研究這些充滿了挑戰,但也恰恰是中國管理學界的機會。
有人可能會說“不要低估西方主流管理學的強大,中國管理學還差得很遠”,還有人會說“不要妄自尊大,一上來就想著突破,要踏實、謙虛地學習”。這些批評都有可取之處,尤其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初基本上是正確的,但在中國當前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也存在問題的情境下,這些批評制造出一種具有誤導性的氛圍,并且總是批評錯對象。這些批評對于新手、研究能力還較弱的研究者是有益的,對于那些不切實際地“鼓吹”傳統思想無所不能的研究者可以起到一些“善意提醒”作用,但對于那些安于現狀的研究者就變成了借口,對于那些已具備一定的研究能力,卻沉湎于發表大量“沒營養”的論文,并利用中國目前學術機制的漏洞無限地攫取自己利益的研究者,不僅提供了“安身之所”,還為他們嘲諷那些愿意真誠、有擔當地做研究的學者制造了氛圍。作者也注意到,在各種學術GDP的競賽環境下,現在很多人不屑于做深入實踐、有擔當的研究,因為無法快速出成果,也難出成果,而且研究過程還很艱苦——深入跟蹤企業或被研究對象可能需要三五年甚至十年才有研究成果出來。席酉民曾經將研究形態分為三類——“豎籬笆樁子”“編籬笆”“修補籬笆”,當前在論文發表數量驅動的科研考核與評價體系下,有太多的“修補籬笆”的研究。但處在當下范式變遷的時代,身處管理實踐探索經驗豐富的中國,需要更具突破性、系統性的研究,在理論上應敢于“豎籬笆樁子”。管理研究需要深耕,只有深耕才能實現管理研究真正的突破。創新的管理實踐需要逆俗,管理研究也需要逆俗,只有敢于突破世俗的成見形成自己的理論,才有可能走在世界的前列。當然,管理學的突破并不是徹底否定或完全拋棄現有的管理理論,而是要明確現有理論哪些繼續適用,哪些需要調整,哪些需要放棄,以及還需要進行哪些創新。
作者認為,中國管理學研究者一方面需要清醒地認識到存在的問題,承認真正的差距,并進行學習、追趕,另一方面也需要對取得的成就有自信,進而敢于攀登學問的高峰——比如深入研究中國人運用整體論思維應對復雜性、模糊性等的獨特管理實踐,探索在新技術帶動的新發展浪潮中形成的且能在中國土地上行之有效的生態治理與管理架構、機制與模式等。馬奇(2005)曾指出,西方主流的管理研究也存在不足并導致其主導的世界管理知識體系存在缺陷,這些不足和缺陷很可能因其內部強大的慣性而難以得到彌補,中國管理學界的參與可以為世界管理知識體系做出貢獻。在這個意義上,現在是時候該中國研究者展現出努力探究的誠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