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冬天到了臘月，天是鉛灰的，風像刀子，直往脖子里鉆。

鼓樓東大街一間不起眼的院落里，藏著家名叫“聞水”的私房茶室。院內石板地上積著薄雪，一小爐紅泥炭火正在茶桌正中噼啪作響。

江文淵低頭攪著茶盞里微黃的陳皮白茶，熱氣一絲絲在鏡片上騰起。

對面，斜倚著半躺的是沈思遠。

灰呢大衣，棉麻圍巾，一架徠卡老機型掛在脖子上，一手擱在膝上把玩濾鏡，一手慢慢翻著手機。

“我記得你以前不怎么理我?！?

他忽然開口，語氣沒有責備，甚至帶點笑意。

他們其實是大學同學。

那時候沈思遠已經是校園里出了名的公子哥，穿得講究，人脈廣，偶爾還開著一輛改裝小跑車來上課。而江文淵則是新聞系里最鋒利的一支筆，文章常常被教授拿來課堂上點評。

大三那年，沈思遠想拉江文淵一起創業，搞一個財經自媒體項目。他說：“你寫，我推，我家資源你隨便用?！?

江文淵當著眾人的面拒絕了：“我可不想給你寫些低俗的段子和無聊的擦邊新聞，你家的資源，我也不！感！興！趣！?！苯臏Y最后幾個字一字一頓，態度堅決。

兩人不歡而散，一度成為系里的談資。

畢業后，沈思遠因為要為家里生意擴展人脈，干脆選擇進入媒體圈，掛了個記者身份四處活動。而江文淵則一頭扎進調查新聞。

前世兩人就此錯過。

而今生，江文淵知道自己不能再那么高傲了。

陳皮白茶慢慢泡開，微苦回甘。

“你這次約我，什么事？”沈思遠指了指茶爐，“圍爐煮茶？你也學人文藝了？”

“請你喝茶，也順便道個歉。”

“哦？”

“前幾年，我有點太清高了?！?

沈思遠勾起嘴角：“你啊，是那種看著一團火，其實渾身是冰的人。”

江文淵不接話，只輕輕抿了一口茶。

沈思遠忽然話鋒一轉：“你最近盯著鈞風？”

江文淵沒反應。

“別裝了。”沈思遠靠近了一點，聲音很輕，“我那邊有朋友，他們注意到了你發稿的小號。你要敲打敲打，要他們點攻關經費，還是搞票大的？”

江文淵笑：“你猜我要干嘛？”

沈思遠正坐起來，把相機和濾鏡放在一邊，身子微微前傾，似是要說些悄悄話，確實，他的音調小了很多，略帶氣音地說道“之前啊，我會認為你要徹底扳倒鈞風，但是……”沈思遠將身體倚了回去，嘴角微動，眼睛迷溜溜亂轉，“你如果要扳倒他，肯定不會告訴我，你知道我從來不做這種事兒。”

江文淵喝了口茶，眼睛向上斜視著沈思遠“我記得你叔叔在做新能源吧？朋友有叔叔重要嗎？”說完，他又把茶杯送到嘴邊。

“哎～”沈思遠聽聞這句話，馬上傾過身子來，用一只手攥住了江文淵的送茶的手，杯中的茶水打了個璇兒，一兩滴熱湯飛濺出來，撒到江文淵褲子上。

“你想清楚了？”江文淵沒有理睬那一兩滴熱茶，畢竟一兩滴茶還滴不透厚實的冬裝，“你給我提供人脈，我就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真的能如你所說？”沈思遠語氣極輕，“鈞風可不是那么好搞的?！?

“就算鈞風毫發無損，你會有什么損失嗎？無非就是陪著朋友玩了一個小游戲，你不是愛玩嗎？”

沈思遠挑眉，“你變了，變得比我想象中得要快，要徹底。”

窗外風吹槐枝，門簾輕響，江文淵沒搭茬。

“你家那臺徠卡還挺好看?！?

“老物件了，拍女人最好看。”沈思遠語氣懶洋洋。

沈思遠把茶盞舉到爐邊，火光映在他眼中。

這一刻，火爐噼啪作響，兩人都沒再說話。

氣氛里沒有舊怨，也沒有新盟，只有BJ冬天特有的熱意與寒氣交鋒，在茶香里慢慢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