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越來越大,一場暴雨在所難免。
魏骨推門進來,皺著眉頭看向三人:“張念之”。
他們下樓到大廳里,只見黑竹手里握著聚魂筆,冷冷地對著站在廳中的張念之。
黑竹身邊的晉骨劈頭蓋臉地一通問:“裹個披風戴著黑耳墜那個分不出男女的是魘帝不?你張念之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你和魘帝啥關系?你怎么判斷魘帝是好人的?”
張念之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難得能一次說這么多有用的話。”
晉骨的腮幫子立馬鼓成了青蛙。
魏骨伸手攔住要沖過去扇耳光的晉骨,斜著眼瞥張念之:“你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沒記住問題嗎?我可以給你復述一遍。”
“是魘帝。吳柒他們去過我家。我認識魘帝。我判斷的方式……是秘密,不可說。”
吳柒歪著頭踱到八仙桌邊,把自己窩在藤椅里,翹起一只腳架在椅背上晃啊晃:“說不出來啊?那寫出來不就得了?”
張念之搖搖頭:“你忘了,我有書寫障礙癥,不會寫字。”
“操!”吳柒一腳踢開藤椅邊上盤旋的一只蒼蠅:“你擱這兒演真理啞巴?裝你大爺呢!”
張念之嘆了口氣:“我可以給你們看看這些。”
他雙手一揮,眾人面前出現一輪巨大的圓鏡。
鏡中映出一個房間,四壁都是書架,桌上堆滿各種書籍:《初中語文閱讀理解經典題型》、《初中語文必讀書目》……中間一本攤開的《長崎被爆戰爭災害志》分外顯眼,一個四十來歲的黑發男子用手點著書頁,一字一句地讀:“1945年8月9日長崎原子彈爆炸,孔廟距離爆心約3公里,部分建筑受損,但主體結構幸存。……”
“喲,你年輕的時候還挺好看!”吳柒揶揄他,“現在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
“可不是嘛,易人術都沒他這變化大!”黑竹的話比腦子跑得快,然后在吳柒嚴厲的眼神中抬手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徐立的心里仿佛有根弦被撥了一下,發酸:“什么是易人術?”
“噓——”吳柒扯了他一把,“先看看這老頭兒搞啥花樣。”
黑發張念之突然雙手捂住了頭,像是痛苦至極。片刻后,一個身著披風的人影站在了他面前。
“魘帝!”袁夢指向鏡中。
兩人接下來顯然是在對話,可是鏡中并無聲音傳出。
“老頭兒,你這是哪年的監控?只有畫面沒聲音呢!”晉骨嬉笑著。
吳柒白了他一眼,不著痕跡地陰陽:“人家可是精心剪輯過的,刪了聲音,真相就誰也不知道了。”
“并沒有。”張念之不以為忤,“魘帝當時以‘共創世界大同’相邀,從此我便和他攜手合作,一心尋找創建大同世界的可行方式。”
“好高尚!”袁夢在旁邊冷笑著鼓了鼓掌,“他當時是怎么說的?”
張念之眼中微閃:“為大同,當竭累世之命,當盡因果之力。吞炭漆身,亦無所辭。”
“其他沒了?就這一句?”
“沒了。”
“你拿老子當傻瓜?”吳柒雙手叉腰,嘴角差點沒歪到臉外面去,“你倆第一次見面,就憑他一句話就讓你認可逼格這么高的共同理想,死心塌地和他合作?魘帝是釋迦他媽的牟尼?他的話是佛祖真言?說啥實現啥?”
“我沒法跟你解釋,但事實就是如此。”
荷衣起身:“我懶得聽這人編故事。走了。”
張念之看著她的背影脫口而出:“這刀……連辰央都能斬斷。”
吳柒摸著腰間的東風刃皺起眉頭:“斬斷塵鞅?“
張念之一擺手:“此辰央,非彼塵鞅。”
吳柒追問:“怎么的,還有兩個塵鞅啊?鏡像世界還是平行世界?您擱這兒玩科幻概念呢?”
張念之只是連連搖頭:“不可說,說不得……”
吳柒捏著東風刃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還以為你是啥陰謀大boss,原來是個連謊都編不圓的蠢貨。”
“他不是大boss!”晉骨跳來跳去,“大boss是個大冤種!”
張念之轉過頭來,看向徐立。
你看我做什么?難道我會相信你?
徐立這么想著,卻不由自主地看進了張念之的眼睛,里面有一泓深不見底的黑色海灣,表面無波無瀾,卻能看見海面下噴發的火山。
“徐立,你能懂我嗎?”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哀求。
蠱惑人心!
徐立閉上眼甩了甩頭,要把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甩到九霄云外。
九霄云外有一座仙宮,那里的人不需要耕耘就會有收獲,那里的船可行水陸空,那里的永夜有閃閃發亮的七彩光芒如綢緞在空中流動……可是那里也沒有葉辭。
為什么會想到葉辭?我以為我早忘了她……葉辭的紅色連衣裙開在盛夏的梅雨天,厚厚的青苔鋪滿她踏過的石板路,她脆生生地笑著,擦過徐立的肩膀,跑向巷口,撲進一片金色的陽光。
陽光太耀眼,徐立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發現自己的手腕在袁夢的手里,吳柒和袁夢擋在他身前,手中結印,紅光尖銳如刀鋒。
“有些事,你們看不見。”張念之苦口婆心,“徐立,你——”
他的話被生生打斷。
東風刃從吳柒手里擲出,“倏”地一聲沒入張念之耳邊的門框:
“滾。”
張念之嘆氣,轉身走出樓外。
身后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他一回頭,正對上袁夢銀灰色的瞳孔。她對他認認真真地施禮:“我不贊成你替魘帝說的話,但是我本人對你并沒有惡意。”
“我知道。”張念之慈祥地看向她,“你專程跑出來,應該不是為了送我。”
袁夢微微一笑,做出請的手勢:“你肯定知道‘易人術’。”
“對。”
“現在還有人會嗎?我從來沒見過,但吳柒說有人用過。”
“有的。只是知道的人越來越少了。因為用過它的人都會忘記從前的自己,會覺得自己從來都是現在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