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尋找魘帝活動蹤跡,眾人最終決定從驛中的古物們入手,借助黑竹的特異功能穿梭至古物曾經歷的場景。既然古物都是魘帝分身,那么,了解到它們相關的經歷,或許可以窺斑見豹。
他們決定先從東風刃開始。
在做準備工作時,黑竹囑咐道:他的能力只可以帶他們穿梭進相應的歷史片段,進入片段后,他們會化為相關的人物,但只可旁觀,說不出能改變歷史的話,也做不出任何能改變歷史的動作。
晉骨則在一旁吐槽:“別人穿越歷史都是驚天動地改變命運,你倒好,純純拍紀錄片,管拍不管救——缺德!”
吐槽還沒結束,穿梭所需的物品已經備齊。
藏暉閣正中鋪開一個直徑一米的蒲團,四周燃著一圈蠟燭,黑竹和魏骨站立蒲團之上。
燭火倏然暗了一瞬。黑竹將聚魂筆蘸入黑曜石的粉末,筆毫上頓時泛起幽藍熒光,他轉身,把筆毫輕輕放在旁邊由魏骨捧著的義玨上。
吳柒、袁夢和徐立圍坐在蒲團周圍,靜靜等待著。
徐立緊緊盯著那塊黑色的半圓形隕鐵,看見熒光越來越大,當它把義玨和東風刃吞沒的瞬間,黑竹以聚魂筆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傳送符。筆桿上的松木紋路迸裂,露出里面血絲般的脈絡。“閉眼!”他低喝一聲。
徐立感到有冰涼的手指按上自己太陽穴。再睜眼時,火焰已變成青白色,玉玨在火中緩緩浮起,東風刃的刀身映出無數重疊的影子——有執筆的書生,揮刀的武將,還有那個曾在他夢中出現的、耳戴黑曜石的身影。
黑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記住,你們只是歷史的倒影……”
話音未落,三人同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視線急速下墜,穿過燃燒的玉玨,穿過層層疊疊的時空,最后“咚”地一聲,各自砸進陌生的身體里。
“父親!”吳柒才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中等身量的年輕男子跪在自己面前,結結實實的一個響頭磕了下來。
小爺就是運氣好,到哪都當爹。
他暗暗得意。這趟來得不虧。
“反賊挾持,逼迫共事,但兒寧死不肯與反賊同流合污!”
反賊?不肯同流合污?寧死?
不是,等等,歷史上說過這話的,一個兩個三個都英勇就義了,面前這個,是哪位英雄好漢?
吳柒還沒想好要怎么應對,面前的男子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柄刀來,手起刀落,劃破面部后刺向左腕,瞬間血流如注。
完犢子,爹果然不好當,剛受了人家磕的頭,馬上就要擦屁股。
低頭看見好大兒自殘完了還跪在那連血都不去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扶起來再說。
他起身時眼角余光瞟到里間桌上有一個牛皮覆蓋的木質箱子,想是醫藥箱,于是閃身入內,打開,果然。他拿著傷藥,不知眼前男子究竟何許人也,只好一聲聲喚著“我兒”,先把這血刺呼啦的傷口包扎妥當再說。
包扎完畢,吳柒不著痕跡地套話:這是哪,哪一年,在干啥……就差直接問親兒子姓甚名誰了。
兒子顯然孝順得很,問一答十:這是衡州。崇禎十六年。反賊張獻忠殘暴不仁,嗜殺成性,抓了他的爹,想威脅他入僚。
“此等不忠不義,不孝不慈之人,兒雖死,必不能與之共事!”
年輕人炯炯有神地盯著吳柒,他一邊暗暗贊嘆真是忠義之士,一邊腹內嘀咕:乖兒子你想舍身取義只管去,莫要扯老子一同去死。史書上每每夸贊一番留取丹心照汗青,故事就到此為止了,也沒人管丹心他爹最后怎么了。
回過神來看見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跪著了。
罷罷罷,反正又不用我真的去死,大道理誰不會講?
繼續扶起來:“兒啊,你一片丹心,天地可鑒!為父一切全聽你安排!”
炯炯有神的雙眼里溢出淚花來,情真意切,搞得吳柒心虛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到哪里去:“咳咳,我兒,剛,剛受了傷,快去躺下休息,有事明日再說!”
月光慘白。
屋內的兒子已經睡熟,呼吸平緩。
吳柒卻在翻來覆去:
張獻忠抓過誰的爹?
知道是衡州又能咋滴?我哪知道衡州發生過啥事兒?
忙活了半晌,連親兒子姓甚名誰都沒搞清楚……
悔不讀書??!回去后一定得想辦法搞定一下中國歷史,讀書是不可能的,不如鉆研個什么符咒出來,能把二十四史打個包一股腦兒塞進腦袋里……
接下來的日子里,二人行動起居都在這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間里,茶飯有人送進來,夜壺有人端出去,只不能出門,足足一月有余。
隔兩日就會有人隔著窗子問:“姜齋,可想好了?”
便宜兒子每次都堅決地拒絕回答。
這可不行啊。一看吾兒就是個犟驢,等窗外人的耐性消耗盡了,老子豈不是要困死在這里。
又一次窗外響起人聲時,吳柒猝不及防地接了話:“大人,可否入內與犬子一敘?”
姜齋瞪大眼睛,吳柒一把拉住他的手:“虛與委蛇,以圖脫身!”
說完有點后悔:應該先跟這小子串串詞兒,還不知這頭犟驢見了人家會怎么應對。不過好在按黑竹的說法,事情的結局都已經寫好了,倒也不必太擔心接下來如何行動。
那人推門而入:“姜齋,你此次可想好了?”
吳柒擔心的“怒目斥敵”并未出現。姜齋換上了一臉為難的樣子:“承蒙大人青目,不勝榮幸!”
好兒子啊!沒有一梗脖子求死,是個人物!
吳柒松了口氣,就聽他情詞懇切地說出一番道理來:
說自己面容有明顯缺陷,容易被人認出,不方便行動;說自己左腕有陳年舊傷,兵荒馬亂的,舊傷復發,無力持刀,亦無力持筆,恐怕不足以輔佐成事……
不愧是我兒子!
吳柒在心里豎起大拇指。
只是不知這段夠不夠騙過去。
張獻忠看看姜齋傷口,面帶懷疑,寬慰幾句,讓他們且安心住下養傷,自己先行離開房間。
“父子”二人坐下來商量。
姜齋眉頭緊皺,道:“這等狡詐之人必會起疑。若不能騙過他,我便無法攜父親離開這反賊隊伍。我一人生死事小,可必得保父親無事……這該如何是好?”
真感動。
但是老子沒心思感動。
吳柒心下有點焦躁:一個月了都沒見這個破魘帝的影子,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
一個身穿披風、耳戴黑色耳墜的人影突然在窗口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