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五天清晨，陸遠的床位空著。林小滿站在隊列中，目光不時飄向男生方陣那個空缺的位置。昨晚的暴雨讓操場積了不少水，他們的訓練改成了體育館內的體能訓練。

“今天練習匍匐前進！“趙教官的聲音在體育館內回蕩，“兩人一組，輪流練習！“

周小雨用手肘捅了捅林小滿：“我們一組吧？“

林小滿點點頭，心思卻不在訓練上。她想知道陸遠的情況，但自從昨晚他被救護車接走，就再沒有消息。

“林小滿！注意力集中！“教官的呵斥讓她猛地回神。

訓練開始，同學們輪流在墊子上練習低姿匍匐。輪到林小滿時，她的動作笨拙得像只擱淺的魚，引來幾聲竊笑。

“動作不標準！“教官皺眉，“手肘和膝蓋協調用力！“

林小滿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墊子上的橡膠顆粒硌得她手肘生疼，但比起昨晚背著陸遠在雨中奔跑的痛苦，這根本不算什么。

訓練結束后是早餐時間。食堂里，關于昨晚的流言已經傳出了好幾個版本。最夸張的一個說林小滿和陸遠在雨中約會，被教官抓了個正著。

“別理他們。“周小雨氣呼呼地把粥碗重重放下，“一群長舌婦！“

林小滿攪動著碗里的稀飯，毫無食欲。就在這時，食堂門口一陣騷動。她抬頭看去，驚訝地發現陸遠站在那里，臉色蒼白但面帶微笑。

“他回來了！“周小雨驚呼。

同學們紛紛圍上去問候。林小滿站在原地沒動，遠遠地看著陸遠被簇擁在人群中。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穿過人群向她點頭致意。

早餐后，李老師宣布因為天氣和“特殊情況“，今天上午的訓練取消，改為班級活動。

“太好了！“同學們歡呼雀躍。

教室里，大家圍坐成一圈玩起了“誰是臥底“。陸遠坐在林小滿斜對面，時不時對她微笑。他的臉色仍然不太好，但精神看起來不錯。

“陸遠，“陳悅故意提高聲音，“你媽媽沒事吧？聽說你昨晚去醫院了？“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陸遠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恢復平靜：“謝謝關心，她沒事。“

“那你的心臟病呢？“陳悅繼續追問，眼睛卻瞟向林小滿，“嚴重嗎？“

林小滿握緊了拳頭。陳悅分明是在當眾揭陸遠的傷疤，還試圖把她牽扯進去。

“陳悅，“陸遠的聲音冷了下來，“我很好，不需要特別關心。“

游戲在略顯尷尬的氣氛中開始。幾輪下來，臥底總是很快被找出，大家的興致都不高。課間休息時，陸遠走到林小滿身邊。

“能單獨聊聊嗎？“他低聲問。

兩人來到走廊拐角。陸遠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袋：“謝謝你昨晚...醫生說再晚半小時，我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了。“

林小滿接過紙袋，里面是一塊精致的櫻花書簽：“這...“

“我媽媽讓我帶給你的。“陸遠笑了笑，“她說想當面謝謝你，等家長開放日那天。“

“你媽媽...沒事了？“林小滿小心地問。

陸遠點點頭：“暫時穩定了。醫生說需要做手術，但她堅持等我軍訓結束。“他頓了頓，“就像我堅持參加軍訓一樣。“

林小滿想起口袋里那封信：“對了，這個還給你。我沒打開過。“

陸遠接過信，手指輕輕擦過信封上“病危通知書“幾個字，眼神黯淡了一瞬：“謝謝。“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明亮的方格。

“那個...“陸遠突然開口，“聽說陳悅在班里說了些難聽的話...關于你的。“

林小滿聳聳肩：“無所謂。反正軍訓結束就不一定在一個班了。“

“我在意。“陸遠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不想你因為我被說閑話。“

林小滿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那里還沾著昨晚雨水的泥漬。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我確實有點喜歡你。“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了！萬一陸遠只是把她當普通朋友呢？

陸遠愣住了，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我...我也...“

“集合了！“教官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兩人如蒙大赦，同時松了口氣。林小滿轉身就往樓下跑，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膛。她居然就這么說出來了！太丟人了！

下午的活動是參觀軍事展覽館。同學們排著隊，聽講解員介紹各種武器裝備。林小滿和周小雨走在隊伍中間，陸遠則在男生隊伍那邊，兩人隔著幾個人，偶爾目光相遇，又迅速分開。

“你們怎么了？“周小雨敏銳地察覺到異常，“吵架了？“

林小滿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甚至不確定陸遠剛才想說什么。“我也...“后面跟著的是什么？是“我也喜歡你“，還是“我也把你當朋友“？

參觀結束后是自由活動時間。展覽館后面有一片小樹林，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散步聊天。林小滿故意走得很慢，落在隊伍最后。

“介意我加入嗎？“陸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小滿轉身，看到他站在一棵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手里拿著兩瓶冰鎮汽水，瓶身上凝結的水珠不斷滑落。

“給。“他遞過一瓶，“橘子味的，希望你喜歡。“

林小滿接過汽水，冰涼的觸感讓她發熱的手心舒服了些：“謝謝。“

兩人并肩走著，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遠到顯得生疏，也不會近到引人注目。

“關于上午的話...“陸遠開口，聲音有些緊張，“我想說完。“

林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喜歡你。“陸遠直視前方，耳根通紅，“不是普通朋友那種。“

汽水瓶在林小滿手中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她的手在發抖。她從未想過五天就能喜歡上一個人，但此刻胸腔中膨脹的喜悅告訴她，這是真的。

“不過，“陸遠突然轉折，“我的病...你知道的。醫生說我不適合...“

“我知道。“林小滿打斷他，“我不在乎。“

陸遠驚訝地轉頭看她。林小滿鼓起勇氣與他對視：“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心臟。“

陸遠的眼睛亮了起來，像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被一陣喧嘩聲打斷。

“喲，躲這兒約會呢？“陳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小滿轉身，看到陳悅和兩個女生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

“只是散步。“陸遠平靜地說。

“是嗎？“陳悅走近，目光在兩人手中的汽水上來回掃視，“挺浪漫啊。心臟病還能談戀愛嗎？醫生允許嗎？“

林小滿感到一股怒火直沖頭頂：“陳悅，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陳悅冷笑，“是誰半夜溜去男生宿舍？是誰整天裝柔弱博同情？“

周圍的同學開始聚集，竊竊私語聲像毒氣一樣蔓延開來。林小滿的指尖發冷，汽水瓶上的水珠滴在她的運動鞋上，形成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夠了。“陸遠上前一步，擋在林小滿前面，“陳悅，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針對林小滿，但請你停止。“

“我針對她？“陳悅提高聲音，“明明是她在背后說你壞話！她說你有心臟病活不長，跟你在一起沒未來！“

林小滿震驚地瞪大眼睛：“我從來沒有...“

“她昨天親口跟我說的！“陳悅信誓旦旦地對周圍的同學說，“還說幫你只是為了讓你媽媽感激她！“

人群發出驚訝的議論聲。林小滿感到一陣眩暈，這些捏造的謊言像刀子一樣刺向她。她看向陸遠，想知道他是否有一絲懷疑。

陸遠的表情變得冰冷：“陳悅，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陳悅沒想到陸遠這么堅定，一時語塞。就在這時，趙教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集合！準備回校！“

人群迅速散開。陳悅臨走前狠狠瞪了林小滿一眼，用口型說了句“等著瞧“。

回程的大巴上，林小滿和周小雨坐在一起。陸遠被分到了男生車，兩人隔著車窗玻璃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別理她。“周小雨憤憤地說，“陳悅就是嫉妒。“

林小滿搖搖頭：“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針對我。我們才認識幾天啊。“

周小雨壓低聲音：“我聽說她初中就這樣。喜歡哪個男生，就會針對那個男生喜歡的女生。“

林小滿想起陳悅看陸遠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但理解不等于原諒，陳悅當眾污蔑她的行為已經越界了。

回到學校已是傍晚。晚飯后，李老師宣布了一個好消息：明天是家長開放日，軍訓暫停一天。

“明天上午九點，家長可以來校參觀，中午和學生一起在食堂用餐。“李老師推了推眼鏡，“下午三點離校。“

同學們歡呼起來。五天的軍訓已經讓這些初次離家的孩子們想念父母了。林小滿也很期待見到媽媽，但更讓她在意的是——陸遠的媽媽會來嗎？那個給她做櫻花書簽的鋼琴老師？

熄燈前，周小雨神秘兮兮地爬到她床上：“最新消息！陳悅爸爸是軍區的大官！所以她軍訓才這么囂張。“

林小滿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李強告訴我的。他說陳悅初中就經常用她爸的關系壓人。“周小雨撇撇嘴，“不過陸遠家好像也不簡單，聽說他爸是什么科研所的。“

林小滿想起陸遠提到父母時閃爍的眼神，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但今晚她太累了，沒有精力多想。

深夜，林小滿被一陣輕微的啜泣聲驚醒。借著月光，她看到對面下鋪的陳悅蜷縮在被子里，肩膀微微抖動。

她在哭？那個白天盛氣凌人的陳悅，居然在深夜偷偷哭泣？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陳悅床邊。

“陳悅？“她小聲呼喚，“你沒事吧？“

被子里的啜泣聲戛然而止。陳悅猛地掀開被子，臉上淚痕未干，眼神卻充滿敵意：“干什么？來看我笑話？“

林小滿搖搖頭：“我只是...聽到聲音...“

“少假惺惺的！“陳悅咬牙切齒地說，“滾回你的床上去！“

林小滿默默退回自己的床位。躺下后，她久久無法入睡。今晚看到的陳悅與白天判若兩人，那個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女孩才是真實的她嗎？為什么要用刺來保護自己？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明天就是家長開放日了，不知會帶來什么新的變化。林小滿輕輕摸了摸枕頭下的櫻花書簽，思緒飄向那個送書簽的人，和他那句未說完的“我也喜歡你“。

軍訓才過去五天，卻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很久。認識陸遠，與陳悅交惡，深夜救人，當眾表白...這些經歷像電影片段一樣在她腦海中閃回。

在這個不眠之夜，林小滿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青春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軍訓——充滿汗水與淚水，卻也藏著最純粹的歡笑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