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開學第一天，青城一中的校園里洋溢著久別重逢的喧鬧。林小滿站在分班名單前，手指順著名單往下滑，最終停在了“高二(5)班“的位置——沒有陸遠，沒有周小雨，也沒有陳悅。

“我們被分開了！“周小雨從背后撲上來，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你在五班，我三班，陸遠一班，陳悅居然在文科四班！“

林小滿心里一陣失落，但很快調整過來：“至少還在一個年級，午飯還能一起吃。“

“那必須的！“周小雨摟住她的肩膀，“走，找陸遠去。“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們在教學樓拐角處遇到了陸遠。他比暑假前又高了些，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聽說我們被分開了？“陸遠微笑著問，陽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林小滿點點頭：“你在一班，理科重點班。“

“放學后圖書館見？“陸遠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錯認的期待，“老位置。“

這個簡單的約定讓林小滿一整天的心情都明亮起來。即使不在同一個班級，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高二的課程比高一緊張許多。開學第三周，第一次月考就給所有人來了個下馬威。林小滿的物理只考了68分，拿到試卷時眼前一陣發黑。

“我完了。“午休時她趴在食堂桌上哀嘆，“我媽會殺了我的。“

陸遠拿過她的試卷仔細查看：“主要是電磁學這部分丟分多。晚上我給你講講。“

“那我呢？“周小雨把自己的化學試卷拍在桌上，鮮紅的59分格外刺眼，“我爸媽已經在鬧離婚了，要是看到這個...“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迅速低下頭。林小滿這才注意到周小雨眼睛下的黑眼圈，和不再像以前那樣永遠扎得精神的馬尾。

“今晚我們一起去圖書館。“林小滿握住周小雨的手，“三人學習小組。“

陸遠點點頭：“我請你們喝奶茶。“

就這樣，高二上學期的學習小組形成了。每天放學后，三人準時在圖書館角落的那張桌子集合。陸遠負責理科輔導，林小滿負責英語，周小雨則用她驚人的記憶力幫大家背古文。

十月底的一個雨天，陳悅意外地出現在圖書館。她抱著一摞文學書，看到他們時猶豫了一下。

“要一起嗎？“林小滿主動招呼。

陳悅遲疑片刻，最終走了過來。自從父親入獄后，她轉到了文科班，變得更加安靜，但眼神卻比從前更加堅定。

“我在準備作文競賽。“她小聲解釋，從書包里掏出一沓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

林小滿瞥見最上面一篇的標題是《陰影里的光》，寫的是一個女孩如何面對父親入獄后的生活。文章寫得含蓄而克制，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寫得真好。“她由衷贊嘆。

陳悅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林小滿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笑容：“謝謝。其實...我在考慮將來學新聞。“

“為了揭露真相？“陸遠敏銳地問。

陳悅點點頭，眼神堅定：“不讓更多像我爸爸那樣的人...傷害無辜。“

學習小組從此變成了四人。有時候，他們學習到很晚，圖書館關門后才離開。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四人并肩走在校園小路上，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交織。

十一月初，學校舉辦藝術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陳悅報名參加了個人舞蹈表演。

“我從四歲開始學芭蕾。“彩排那天，她難得地多說了幾句，“但這次我想跳現代舞，自己編的。“

演出當晚，禮堂座無虛席。當陳悅穿著簡單的黑色舞服出現在舞臺上時，觀眾席上傳來幾聲驚訝的議論——沒人想到這個曾經高傲的女孩會參加表演。

音樂響起，是一首沒有歌詞的鋼琴曲。陳悅的舞蹈像一段無聲的獨白，時而激烈，時而舒緩。她的肢體語言講述著一個關于跌倒與爬起、迷失與找回的故事。舞蹈最后，她仰頭看向頂燈，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那一瞬間的表情讓林小滿鼻子一酸。

表演結束，全場寂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陳悅鞠躬時，林小滿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太棒了...“周小雨抹著眼睛，“我從來不知道她這么...有深度。“

陸遠輕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藝術節后，陳悅似乎找到了自信。她開始在校報發表文章，文筆犀利而不失溫度。有篇關于校園弱勢群體的小調查，甚至引起了校領導的重視。

十二月的第一場雪來得突然。那天下午，林小滿和陸遠照例在圖書館學習。陸遠正在給她講解一道復雜的電磁學題，突然一滴鮮紅落在草稿紙上——他的鼻血毫無預兆地流了出來。

“別動！“林小滿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仰頭！“

陸遠卻搖搖頭，接過紙巾輕輕按住鼻子：“沒事，最近睡得少了。“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青黑，林小滿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永遠可靠的男孩也在過度壓榨自己。她不由分說地合上書本：“今天到此為止，我送你回家。“

雪已經下大了，校園里一片銀裝素裹。兩人共撐一把傘，小心翼翼地走在積雪的小路上。陸遠的鼻血已經止住，但臉色仍然不好。

“你太拼了。“林小滿忍不住說，“心臟受得了嗎？“

陸遠笑了笑：“比軍訓時強多了。再說...“他頓了頓，“我想考醫學院，成績不能差。“

這是林小滿第一次聽他明確說出未來的志向。她想起上個月生物課上，陸遠熟練解剖青蛙的場景，那時老師就說過他有當醫生的天賦。

“你媽媽知道嗎？“

“知道。“陸遠的聲音很輕，“她說爸爸也會為我驕傲的。“

雪落在傘上的聲音輕柔得像某種私語。兩人之間的距離比平時近了些，手臂偶爾相碰，卻誰都沒有刻意避開。呼出的白氣在空中交融，分不清是誰的呼吸。

寒假前的期末考試，學習小組全員進步。周小雨的化學終于及格了；陳悅的作文拿了年級最高分；林小滿的物理提高了15分；而陸遠，穩居年級前十。

“慶祝一下？“成績公布那天，周小雨提議，“去新開的那家火鍋店！“

四人圍坐在火鍋旁，熱氣騰騰中，周小雨突然宣布：“我爸媽決定不離婚了。“

“真的？太好了！“林小滿抱住她。

“他們說...看到我這么努力，想再給這個家一次機會。“周小雨的聲音悶在林小滿肩膀上，“謝謝你們...沒有你們我撐不過來。“

這個寒假格外寒冷，但林小滿心里暖暖的。除夕夜，陸遠邀請她和媽媽去家里吃年夜飯。蘇雯做了一桌拿手菜，兩個母親聊得投機，仿佛多年好友。

“你爸爸的事，終于徹底澄清了。“飯后，蘇雯遞給林小滿一個文件袋，“軍方的正式文件。“

林小滿翻開文件，看到父親被追授的勛章和恢復的名譽，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陸遠悄悄遞過紙巾，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腕，無聲地傳遞著支持。

高二下學期在冰雪消融中開始。校園里的櫻花樹抽出新芽，預示著又一個春天的到來。

三月的生物課上，陸遠再次展現了他驚人的醫學天賦。在解剖實驗中，他不僅迅速完成了自己的部分，還幫助同組同學理清了每一條神經和血管的位置。

“你確定是第一次解剖兔子？“老師驚訝地問，“手法太老練了！“

陸遠謙虛地笑笑：“看了些醫學圖譜而已。“

課后，他告訴林小滿，蘇雯給他準備了一整套基礎醫學教材，暑假還答應帶他去醫院見習。

“我想像媽媽那樣，幫助更多人。“他說這話時，眼睛亮得像星星，“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先心病患者。“

林小滿突然想起軍訓時那個在雨中發病的虛弱男孩。現在的陸遠，已經能夠跑完400米而不氣喘，但那份想要幫助他人的初心，從未改變。

五月的一天，周小雨神秘兮兮地把林小滿拉到天臺。

“我可能...喜歡上李強了。“她紅著臉宣布。

“什么？“林小滿差點被冰淇淋嗆到，“那個肌肉笨蛋？“

“他不笨！“周小雨急忙辯護，“他幫我補數學，特別耐心。而且...他肌肉確實很好看。“

兩人笑作一團，像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笑累了，她們肩并肩躺在天臺的長椅上，望著湛藍的天空。

“高二就要結束了。“周小雨突然說，“感覺發生了好多事，又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林小滿點點頭。這一年，她收獲了真摯的友誼，見證了陳悅的蛻變，看到了陸遠找到人生方向，陪伴周小雨度過家庭危機...而她自己，也不再是那個怯懦的女孩。

“高三會更辛苦吧？“周小雨問。

“嗯。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問題。“

兩只手在天臺上緊緊相握，像某種無聲的誓言。

六月的期末考結束后，學校組織了一次高二告別會。各班表演節目，分享這一年的收獲。讓所有人驚訝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悅主動上臺發言。

“這一年，我學會了面對真相，也學會了原諒。“她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感謝那些沒有放棄我的人。“

簡單的幾句話，卻讓臺下不少同學紅了眼眶。林小滿看到周小雨偷偷抹眼淚，而陸遠則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散會后，四人一起走出校園。夏日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明年這時候，我們就是高三生了。“周小雨感慨道。

“怕嗎？“陸遠問。

林小滿搖搖頭：“只要我們在一起。“

四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擊掌。前方的路還很長，但此刻，站在青春的正中央，他們無所畏懼。